非龙即凤,非龙即凤燕窝是真的吗

牵着乌龟去散步 学知识 24 0
在“宅兹中国”看见活泼泼的夏商周

7月30日,观众在“宅兹中国——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展厅内参观。新华社记者任珑摄

正在上海博物馆举行的“宅兹中国——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由河南省和上海市的文旅部门、博物机构联合举办,自开展以来火爆异常,市民观展的热情似乎要高过罕见的酷暑天气。

“宅兹中国”是一句青铜器铭文,出现在西周青铜器何尊中,意思是在“中国”这个地方建设宫殿、安下家来。夏商周三代的“中国”,就是今天的中原地区,这是华夏文明重要的发祥地,更是夏商周三代文明的核心区域。

中原地区考古遗址和文物古迹众多,很多器物的精美、宝贵程度,总是出人意料,令人惊叹。而其中,我以为,青铜器和玉器尤其能体现早期华夏文明的独特性和成熟度,在人类早期各大文明中独树一帜。此外,诸多陶器、木器、漆器、纺织品等,也都极具可观之处。

参观博物馆,大可不必怀着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心情,更不要将文物看作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器物。要知道,今天称作“文物”的东西,很多都是古人的生活或者休闲用具,与他们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体现着他们的审美与趣味。我们不妨带着与古人“神交”的心情,去观赏它们。在“宅兹中国”展览里,你能看到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一个活泼泼的夏商周,看到中国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

4000年前的家畜

夏“茫茫禹迹”是展览首厅,展厅正中赫然摆放着一颗“猪头”!它的正式名称,叫“猪首形陶器盖”。这是夏代早期(公元前21世纪—前18世纪)的文物,高18厘米、口径23厘米,2000年出土于河南新密新砦遗址。粗粗估算,距今大约4000年。

这颗“猪头”,可以用惟妙惟肖来形容:首先,它的大小尺寸,与真的猪头几乎无异;其次,它是灰陶制品,表面黝黑,颜色与一头黑猪无异;再者,它的样子,不论是眼睛、耳朵,还是鼻子、嘴巴,都高度写实。这是一个胖胖的猪头,显示着它的“养尊处优”;猪嘴朝天,似在吼叫,有着一分桀骜不驯——也许,那时的猪驯化不久,还未丧失全部的野性?

这件文物不是玩具,而是一个陶器的盖子。陶器或许是用来盛放热饭热菜热汤的,盖子烫手怎么办?这一点,古人也想到了,他们把猪鬃部位“打造”成盖子的手柄。虽然这部分已经破损了,但我们仍能体会到 *** 者的巧思。

猪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家畜之一,中国人对猪是有感情的。猪的古称是“豕”,给“豕”一个屋顶,那就是“家”。

在涵盖夏商周三代、以周为主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我们也常能看到猪的身影。譬如,《豳风·七月》里讲到捕猎,“言私其豵,献豜于公”,“豵”是一岁左右的小野猪,“豜”则是三岁左右的大野猪。而《召南·驺虞》中写道,“彼茁者葭,壹发五豝”,“彼茁者蓬,壹发五豵”。用现代白话文“翻译”一下,大致是这样的:在那茂密的芦苇丛里,一举射中了五头母猪(豝);在那茂盛的蓬蒿丛里,一举射中了五头小猪(豵)——猎人(驺虞)呀你好厉害!

驯养动物,是人类文明特别是农业文明的重要标志。古代的中国人成功驯养了很多动物。《诗经·王风·君子于役》中写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这是多么温馨的田园牧歌!家畜之中,最为重要的,也许是被称为“三牲”的猪、牛、羊。“宅兹中国”大展里,牛羊的元素也很不少,光是玉牛,就有好几只:

——周“成周王城”展区里,有一只玉牛形调色器,为西周早期文物,藏于洛阳博物馆,它高3.5厘米、长11厘米、宽5厘米。这是一只卧着的水牛,四脚蜷曲,牛头硕大,眼神温和,神态很是闲适,好像在夏日树荫下的池塘里“泡澡”。牛背平整,上有四个孔洞。上海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介绍,在其中的一个小孔中发现了残留的朱砂红。由此判断,这是一个调色器。也许,墓葬的主人曾用它调色作画;又或许,他用它画过美人和美丽的花朵。

——周“封邦建国”展区里,也有一只玉牛,比那只调色器略小一些,形态颇为相似。这只玉牛通体就是一块青玉,玉质细腻,碧绿可爱。有意思的是,这只玉牛虽然是在东周时期虢国墓葬中出土的,但它其实是商代晚期的器物。也就是说,东周时期的人们,已经把它当作传承数百年的“文物”来珍藏了!

“豫”中有乾坤:河南有大象

说完大展中的家畜,来看看“野兽派”。

在商“大邑商都”展区里,可以看到一只商代晚期的白陶象尊,它高8.8厘米、长15.8厘米,由新乡市博物馆收藏。这是一只精巧的大象,鼻子高高卷起,好像吸水后在喷水玩耍;鼻子下面,有两根长长的剑齿,显得威风凛凛;四足粗壮,一副顶天立地的态势。大象全身布满纹饰,包括凤鸟纹、夔龙纹等。它的材质虽为白陶,但造型和纹饰深受同时期青铜器影响。据介绍,象尊是商周时期祭祀礼仪中使用的盛酒礼器之一。

看到象尊,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我想到的是:商周时期,黄河流域的中国人,跟大象很熟吗?那时候的河南,会有本土野生大象吗?因为现如今的中国,只有在最南边的云南一带,才有野生大象生存。去年,云南大象还来了一次全民瞩目的“一路象北”。

河南曾经有大象,这个可能性很大。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认为,历史上的黄河流域曾更加温暖湿润。甲骨文上多次记载过大象,包括王打猎大象;《诗经》中也多处提到竹子,例如《卫风·淇奥》中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更有意思的是,河南一带古称“豫”,这个字的本意就是人类手持竹矛捕猎大象。文物会说话,它们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地球气候的变化。

猛兽,是古人既恐惧又崇拜的对象。中国人最为熟悉的猛兽,应该就是老虎了。“宅兹中国”大展中,你可以发现不少老虎:

——商“大邑商都”展区里,有一只小而奇巧的骨虎,长5.2厘米、高2.2厘米、厚1.0厘米。别看这只老虎小,它来自大名鼎鼎的安阳小屯商妇好墓。妇好,是商王武丁的王后,据说还是一位女将军。妇好墓出土了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中就有许多栩栩如生的雕饰动物。

细观骨虎,大头、大耳朵、卷尾巴,四爪紧握,一副凶且可爱的样子。它由兽骨雕成,外观米黄色,质感温润如玉;身体上镶嵌了绿松石片,颜色搭配赏心悦目。说到绿松石,不得不提一句:此次大展的“镇馆之宝”——夏兽面纹青铜牌饰,表面就镶满了绿松石,加工精巧,丝丝入扣,历经数千年完好如初。

——周“四方翼翼”展区中,则有一只青玉老虎,长16.5厘米、高3.8厘米,洛阳博物馆藏。这块青玉本身就很特别,上半部分墨绿,下半部分浅翠,匠人巧妙地利用这种材质,让墨绿色从老虎的耳朵到臀部一线贯穿,好像一支将要离弦的利箭。你看它,咧开大嘴,利齿森森;蹲踞之姿,好像是在蓄势猛扑;尾巴卷曲,似在攒劲。

看到这只玉虎,我不禁联想到,西汉冠军侯霍去病墓前的伏虎石像,模样与这玉虎真是高度神似。而从年代上看,“霍去病虎”还是这只玉虎的后辈。

——在周“封邦建国”展区,还有一只罕见的漆木虎,为战国中期文物,高27厘米、长52.5厘米、宽24.1厘米,出土于河南南阳的楚国故都城阳城遗址。它采用整木原雕,先砍斫成型,然后精雕局部细节,通身涂黑漆。虎头 *** ,四肢伏地前伸,后肢和臀部翘起,好像马上就要跃起!它的腰部、头部、臀部都有方形空槽,应该是安放桌案等物件的插孔。

说这只漆木虎罕见,一是因为材质,漆器和木器容易腐朽,更加难以保存;二是因为它是楚文化的产物,与典型的中原文化风格迥异。春秋战国时期,地处长江中游的楚国国力强盛,势力范围一度逼近黄河流域,“春秋五霸”之一楚庄王甚至曾“问鼎中原”。由此,楚人将楚文化也带入中原,尤其是南阳等中原南部地区。楚文化绚丽夺目,华彩繁复,充满想象力,这在青铜器、漆器、丝织品等文物上都有充分体现。湖北省博物馆的曾侯乙编钟、湖南省博物馆的马王堆汉墓等,都是楚文化的精华。事实上,随着这只漆木虎一起参展、来自南阳地区的许多文物,都带着浓浓的“荆楚风韵”。

《诗经·大雅·韩奕》中如此描述一位大贵族的封地:“孔乐韩土,川泽訏訏,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水里有鱼,山中有鹿,有熊大熊二,有山猫老虎……而诗里有的,“宅兹中国”里也有。

有龙有凤,“神兽”宅兹

说完现实中的动物,我们来说说大展中的“神兽”——龙与凤。

我们先说龙。中华文化中的龙图腾起源很早,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各时期的遗址和文物中都有体现。“宅兹中国”大展里,很多青铜器的纹饰都是龙纹,器皿上攀附的动物也是龙。这其中,我发现了它——

周“封邦建国”展区里,有一座战国中期的镶嵌绿松石菱形纹青铜方鉴,高21.6厘米、口宽30.8厘米。鉴,其实就是水缸,平静的水面可以照出人影,所以古代有“镜鉴”一说。这座鉴大体是方形的,它的四壁,各有一条小龙。小龙的四爪抓握在青铜器的壁上,它伸长了颈子,好像在探头张望鉴内的水面,形象生动,憨态可掬。更为精巧的是,这四条小龙并非纯粹的装饰品,而是器皿的把手,便于人们抬举。

还有一件春秋晚期的镶嵌绿松石青铜神兽,它是龙首、虎颈、虎身、虎尾、龟足,你可以说它是神兽中的“四不像”。而就在它的龙头上,看似龙角的装置,其实是六条小龙;神兽的脊背上,站着一只小一号的神兽;小神兽的口中,又衔着一条蛇形龙……如此层叠繁复的装置,令有的观众感慨,古人真是将大把的时间,都花在无用而美好的事物上;又有观众说,这件神兽很有“洛可可”艺术那味儿了,但其实,西方“洛可可”艺术要几千年后才出现呢。

我更想介绍的一条“龙”,是一件玉器——周“封邦建国”展区内的蛇形玉佩。龙是很多动物的 *** 体,而其主体躯干部分,来源于蛇。十二生肖里,我们也总把蛇叫做小龙。这条小龙呈现圆弧形,身形相当圆润;它的体色介于“小白”与“小青”之间,温润透明;小龙口吐蛇信,身上有三行鳞纹,尾巴则向内卷曲。我想,也只有内心思无邪的人,才能潜心将一块璞玉琢磨成一条小龙,化寻常为神奇。

说完了龙,我们再说凤。首屈一指的,当属西周晚期的凤鸟纹方壶。方壶高47.8厘米,周身纹饰精美,最吸引人们目光的,是通身的凤鸟纹饰。壶身从颈部到腹部分为三层,每层四只凤鸟。这些凤鸟,头大,眼圆而大,喙勾形而大,更为突出的是凤冠,又长又大。它们不像华丽丽、怯生生的山鸡,更像“武德充沛”的鹰隼乃至鲲鹏!

除了这件凤鸟纹方壶,展览还展出了多个雕琢精美的玉凤。工作人员介绍,凤是周人的“吉祥物”。确实,《诗经·大雅·卷阿》中就写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一唱三叹,他们是有多么热爱凤凰啊。朝阳初升,凤凰于飞,如此景象,怎不令人神往!

看吧!玉熊、玉鹿、玉兔、玉蝉、玉燕、玉鹰、玉鹦鹉,鸭形陶壶、虎头牺尊、兽首司母辛觥、妇好鸮(猫头鹰)尊……文物从来不是“死”的,它们就活泼泼地在我们眼前。“宅兹中国”里,你可以看到中国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多样性,可以看见人类与万物生灵的共生之乐!(记者 杨金志)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真正有贵气的中老年人,不会太合群,非龙即凤

01

有贵气的人,面对嘲笑也在努力,就算破茧变不成蝴蝶,也要变成幺蛾子。

靠别人的嘴了解他人的人,证明有多瞎。-个有贵气的人是安静的,贵气是来自骨子里的那份气质,虽然跟金钱会有一些联系,但又和金钱保持距离。

常言道:“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有贵气的人,在得失面前,洒脱坦然;在起起伏伏的人生路上,宁静致远。就算遇到了更大的苦难,也不会吭一声,有一种埋头苦干的精神。

02:有贵气的人,见过世面,谈吐很自然。

树上春树说:如果你不太合群,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么恭喜你,证明你有贵气,非龙即凤。

一个不太合群的人,不是他不想合群,而是在人与人之间,不想为了一些烂事而纠缠。

在任何群体中,有时不真实的东西比真实的东西包含着更多的真理。合群的人把假的当成真的,不合群的人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对于见过世面,有贵气的人来说,一眼就可以看出,对大多数群体的行为而言,往往显露出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低劣心理。

在《增广贤文》中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人们都说:从一个人的谈吐当中,可以看出他的涵养。虽然表达的意思大同小异,但是从表达的方式和用词遣句中,同样也可以做出区分。

生活中,认识一个人靠的是缘分深浅;了解一个人靠的是耐心;征服一个人靠的是智慧。

如果你热爱一件事情,那么你整天都埋头于这件事,而不觉得无聊。这样的话,也有可能在这个领域内出类拔萃。

人生本就没有完美,想通了,想开了就是完美。

03:有贵气的人,内心有光芒,本身就是一盏灯。

心里有阳光的人,即使是不雨天,也是一种浪漫;心里有愁苦的人,晴天也是一种遭罪。

生活本就没有绝境,有时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有收获。

一个人的绝境,在于他的心境如何变化,生活中走过的每一条弯路,其实都是必经之路。

翅膀不硬的时候,你永远都无法飞上自己的天空。内心有光芒的人,本身就是一盏灯。对于有贵气的人来说,夜晚再漆黑也掩盖不了心里的梦想。

人生的幸运或不幸运,都是在我们现在的每一个行动中形成,因为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也不能预测未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今天的事做得尽善尽美。

三毛说过:“黄昏是一天最美丽的时刻,愿每一颗流浪的心,在一盏灯光下,得到永远的归宿。”

为别人点一盏灯,照亮别人,也照亮了自己。在人生的长河里,人需要的是一盏灯塔,引你前行,以免在原地徘徊,走过了,就懂得了。

04:有贵气的人,享受孤独,精神世界就是宝藏。

雨果在《笑面人》中说:精神和人性一样,是害怕空虚的,人性拿爱情填进去;精神往往拿憎恨填进去。

人生本孤独,所谓的精神上的了解,原本就是奢望,当你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人性里面的阴暗、邪恶时,你就会明白人生很不简单,有很多意外,很多东西是不能控制的。

生活中,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的,社会就像鱼塘,虽然泥沙俱下,可要真是清水一潭也有点可怕。

如果你是池塘里的一只鸭子,由于暴雨的缘故水面上升,更不可认为是自己在上浮,在退潮的时候,才知道水位有多深。

所以乐观的人,只顾着笑,而是忘了怨;悲观的人,只顾着怨,而是忘掉了笑笑。生活就是这样,当一个人享受孤独时,就会得到理性的行为。

05:有贵气的人,厚道善良,正直勇敢。

在《道德经》中说: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

真正有贵气的人,不是金钱可以换来的,贵气是日积月累,慢慢熏陶出的美好修养,也是一个人身上自带的东西。

一个人做人厚道,不肯让别人吃亏,心存大气,懂得宽谅他人就是厚道。

曾子说过:“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

人活着就要一直坚持善良,一直善良下去,就会离幸福越来越近。善良的人藏着他的运气,所积攒的福报,会给你带来意外之喜。

雨果说:做好人容易,做正直的人却难。

在很特殊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成为圣人,但做一个正直的人,却是人生的正轨。正像太阳会从乌云中,探出头来一样,布衣粗服。

正直也意味着有勇气,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一点也包括,有能力去坚持,你认为是正确的东西。

人生在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有贵气的人都会把握好人生的方向,修养自己的境界,在孤独中享受贵气的人生。

文中配图来源于 *** 。

《说文解字》第736课:为啥很多男性名人名字中有个“凤”字?

我的本业是篆刻,在清代篆刻史上,一个著名的“四凤派”,“四凤派”的代表人物是高凤翰、高凤冈、潘西凤、沈凤。没错,或名或字,他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凤”字,但他们都是男性名人,近代史上,还有聂凤智、毛人凤等男性名人,他们的名字里,为啥会有一个一般意义上代指女性的“凤”字呢?请看本课——

接着我们的《说文解字》课程,本课只讲一个“鳯”字,“鳯”在现代汉语简化为“凤”,是现代汉语常用字,收录在1988年国家语委颁布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中。其详情如下:

鳯(凤)。读fèng。《说文解字》给出的解释是:“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麐拍,蛇颈魚尾,鸛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翺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从鸟凡声。”形声字,本义是古代传说中的神鸟。雄的叫凤,雌的叫凰(亦作皇),通称为凤或凤凰。

(凤)

《说文解字》这段话需要解释一下:

(黄帝的臣子)天老说:凤鸟的样子啊,前面象鸿雁,后面象麒麟,象蛇一样的头颈,象鱼一样的尾巴,象鹳鹊一样的额头,象鸳鸯一样的腮帮,象龙一样的花纹,象虎一样的背,象燕一样的下巴颏,象鸡一样的嘴,五色全者具备,出产在东方君子的国度,翺翔在四海之内,飞过昆仑山,到黄河的砥柱饮水,在弱水洗濯毛羽,黄昏时宿止在风的洞口。一出现,天下就大安宁。从鸟凡声。

关于凤的字形演变,也需要看一下:

(凤的字形演变)

在甲骨文里,凤本是象形字,象高冠、花翎、长尾的凤鸟,后来加了注音符“凡”,成为“鳯”,风与凡古音相近。再后来,凤的鸟形化为“鸟”旁,“凡”字又移到了上方,就成了“凤”的繁体“鳯”。这就是《红楼梦》中王熙凤判词中“凡鸟”的来历。

(《红楼梦》 中王熙凤判词中的“凡鸟”)

这个“凡鸟”当然不是平凡的鸟,指的是凤字的构成部件。而“凤”实在不是平凡的鸟。

《诗·大雅·卷阿》:“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毛传:“凤凰,灵鸟,仁瑞也。雄曰凤,雌曰皇。陆玑疏:”或曰凤凰一名鶠,非梧桐不棲,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凤凰是祥瑞之鸟,而且是大祥瑞,即“嘉瑞”,《礼记·礼运》:”麟、凤、龟、龙,谓之四灵。“你看,我们在汉印里见到的“四灵印”,就是指的这“四灵”。

(汉印中的灵瑞印)

上图之中,下面两方即四灵印,其中位于上方的,就是凤凰。

古人觉得,如果一个国家治理得好,凤凰就会飞出来向君王祝贺,你看,周文王德政,就“凤鸣岐山”,凤凰的到来,简直就是国泰民安的象征。

但这里有个问题,凤凰本来公的叫凤,母的叫凰,雄性向雌性求偶,就是所谓的“凤求凰”,到了汉代(东汉),因为汉兴火德,而凤凰属火,凤凰一跃成为与龙并列的顶级祥瑞(它们都是想象出来的嘉瑞,并非现实中物),有了“龙凤呈祥”之说,再进一步,因为龙是帝王的象征,凤也就成了皇后的象征。“凤”的性别也渐渐成为女性的代指了。

但其实,最早的“凤”,指雄性的凤凰,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很多男性的名人,名字中,都有这个即表示祥瑞,又表示男性的“凤”字。

本义之外,凤还有其他用法:

(1)古时比喻有圣德的人。《论语·微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何晏注引孔安国曰:“比孔子于凤鸟。”邢昺疏:“知孔子有圣德,故比孔子于凤。”狂人接舆过孔子车,故意发出这样的歌声,赞叹孔子的圣德。

(孔子像)

(2)借喻帝王。如:凤邸;凤舆。李商隐《梦令狐学士》:“右银台路雪三尺,凤诏裁成当直归。”

(3)指婚姻关系中的男方。司马相如《琴歌》:“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司马相如凤求凰)

(4)古州名。今陕西省凤县。《广韵·送韵》:“凤,亦州,在秦陇西郡地,汉改雍州为凉州,魏其地没蜀,蜀平,属雍州。本自白马玄羌所居,晋为仇池国,后魏置固道郡,又为南野州,又改为凤州。”

此外,凤还是姓氏。《通志·氏族略五》:“凤氏,《神仙传》有凤纲,望出平阳、郃阳。”《姓觽·送韵》:“凤,《姓考》云:‘颛顼以鸟名官,有凤鸟氏,后以官为氏。’《千字姓》云:‘平阳族。’《神仙传》有凤纲。”

鳯的小篆写法如图:

(鳯的小篆写法)

(【说文解字】之736,部分图片源自 *** ,版权归原版权方所有)

“绣”出美好新生活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东龙古村风光

东龙古村卧在一片群山中,碧水萦绕,吸引着八方来客。手持小旗、胸别麦克风的导游小许讲得认真,把东龙的嬗变及人文娓娓道来。东龙村接壤江西省赣州市石城、宁都两县的多个乡村,有3张“国字号”名片——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全国文明村镇。

东龙村始建于唐,兴村于宋,是迄今为止宁都县建村最早的村落之一。这里古祠古宅、古寺古庙林立,村中有百口大大小小的水塘,连成一片,如同一湖。村内还有500多年历史的“古杉王”,是江西十大古杉之一。村庄四周盘踞着四座龙、凤、狮、象身形的山脉,最让人称奇的是湖心塔,在村中任何一个有水的池塘中都能看见它的倒影。鼎盛时期,村中千户聚居,万瓦参差,贸易及闽浙,田产达百亩。东龙村以“千年古村、半千古塔、百座祠堂、百口池塘、百间大屋”名动江西,其中占地4300多平方米的“百间大屋”,融祠堂、住房、绣楼、学馆、仓库、门楼、围墙、碉台、花园为一体,体现了高超的建筑艺术水准。

为因地制宜发展旅游业,东龙村聘请能人策划、培养乡土人才、不断开拓旅游项目。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需要更多了解村庄的导游。小许介绍:“3年前,我高校毕业后原本准备去上海发展,村委会来 *** 请我回来当导游。”乡村振兴,需要的就是人才。小许回来了,她翻遍《东龙村志》,多方搜集与东龙人文历史和民间传奇典故相关的资料,满腹诗书的小许成了千年古村更具吸引力的导游。只要在村里,她都会如数家珍般向游客介绍东龙。

“茶篮灯”“桥梆灯”等客家民俗是东龙村的文化瑰宝,村里及时加以挖掘提升,并作为固定节目长期展演,演职人员是清一色的村民,游客也可以手举花灯彩篮,与演员们快乐互动。

在核心景区百间大屋的“东里一望”,客家刺绣格外抢眼。乾隆年间,这里曾是“江南之一绣楼”。当年,名门闺秀在这里起居,对绣花颇有造诣,形成了图案秀丽、色彩和谐、线条明快、针法活泼、绣工精细的客家刺绣风格。岁月流逝,“东里一望”早已物是人非。为丰富东龙村的旅游项目,传承好客家民俗工艺,助力乡村振兴,村里决意重振“江南之一绣楼”,鼓励村民尤其是妇女学习绣花,掌握这门濒临失传的客家手艺,让村民既能赚钱又能传承文化,更能提升东龙村旅游品位,可谓一石三鸟。

古色古香的绣楼里,一名年轻的绣娘正在绣一幅工艺品。小许介绍,这名绣娘名叫冒国芬,刚开始并不情愿学刺绣,在驻村之一书记多次劝说下,她到南昌接受了高水准的刺绣培训。如今,冒国芬已成为“东龙客家刺绣”的骨干,也是刺绣技艺的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如今,客家绣楼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主要用来展示刺绣工艺品。游客置身其中,仿佛又见当年的大家闺秀在绣花楼中纤纤引线的场景。这些新绣娘们已成为当地乡村振兴的主力军,正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勾勒新生活。

去凤阳找北京的“前世”!这里的紫禁城更大,为何没建成?

北京这座古都,正式以“北京”为名,始自永乐元年(1403年)正月,明成祖朱棣“遵太祖高皇帝中都之制”,改北平为北京。

当时,朱棣虽有意迁都北京,但迫于舆论压力,只能打着效仿太祖“中都之制”的名义,施行南京、北京的两京体制。

“中都之制”中的“中都”,在朱元璋老家凤阳,是明早期的三都之一。中都皇城是南京和北京的紫禁城蓝本,还比北京紫禁城大12万平方米。可惜的是,明中都建设6年即遭罢建,逐渐湮灭无闻,连正史中也鲜有痕迹。

幸亏有精通明史和历史地理的学者王剑英,在“文革”下放时发现此城,为北京找到了“前世”。随着考古推进,这座被重新发现的中都,正成为研究明代北京城的一个重要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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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航拍图

01.

穷县有个阔皇城

1969年,安徽省凤阳县黄泥铺村,来了一位奇人。荒凉的乡村公路上,他光着膀子,顶着寒风或烈日,常常跑上十几公里。当地的老乡大概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也没听说过马拉松,常问:“这人是不是神经有点毛病?”

这位跑者叫王剑英,是江苏太仓一名门望族的后裔,燕京大学历史研究院的最后一届研究生,人民教育出版社历史编辑室编辑。20世纪50年代,他曾被借调到中国历史博物馆,担任历史地图组组长,可见其学识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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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英在凤阳宣讲明中都的历史文化

48岁是做学问的黄金年龄,但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他却被下放到了凤阳教育部“五七”干校,参加劳动锻炼。

干校学员每天写检讨,作交代,接受批判,还要干养猪等脏累的活儿。别人有此境遇,难免颓唐,王剑英却仍旧跑步、打拳、寻古探幽。他是明史专家,自然知道这里是朱元璋的老家,于是一有机会就到处探访。

盛夏的一天,干校学员到总部集中。王剑英听说离县 *** 不远,还有一座“老县城”,是清朝的凤阳县治所所在地。一个凤阳竟然有两座县城,王剑英觉得蹊跷,便趁午后的空闲时间前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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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城墙

走近“老县城”,他立即被雄伟的城墙震惊了。城南门内外须弥座上精美的白玉石雕,城内巨大的蟠龙石础,更让他目瞪口呆。凤阳是个远近闻名的穷县,怎么会有这样一座雄壮威严,华美精致的“老县城”呢?

登上南门的断壁残垣,他遇到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农,便打听此城的来历。老农告诉他,明代开国,要在此建都,军师刘伯温反对,建了都城而未定都,就留下了这座空城。

老人的话,王剑英并未当真。研究生三年,他师从邓之诚教授专修明史,如果在南京、北京之外,还有个都城,他岂能不知道?

其后,他又常常来到这里,不过不是来寻古,而是来拆城墙的。1969年是扒拆墙砖的 *** ,“老县城”内外,人山人海,砖垛从墙根一直码到河边,一角五分一块的墙砖不仅在当地很抢手,而且还远销上海。当时凤阳新盖的公私建筑,几乎清一色用的都是那种长40厘米、宽20厘米、高11厘米,每块三四十斤重的砖,“五七”干校也不例外。

1972年元旦刚过,干校遣散学员,仅留下小部分有“历史问题”的人,转移至凤阳城内的干校总部,王剑英也在其列。

设在安徽省第四监狱内的干校总部,砖墙高耸,阴气逼人,王剑英却被周围的墙砖给迷住了。每当检查交代的空隙,他就在监狱墙砖上寻找文字,并一一记录。

他发现,这些砖上刻有江西、湖广等明初数十个府县的地名,有的还有官员名和工匠名。这些地名砖、人名砖,大概是当时为了保证质量,溯源问责,而进行的标注。如此高等级的明砖,在北京都不多见,难道老百姓口中的废都真有其事?带着疑问,王剑英迈出了考察明中都的之一步。

这一年,恰逢中国历史博物馆重新开馆,他被暂时调回北京,再次主持开馆前的地图设计、绘图、修复工作。历史博物馆与北京故宫仅咫尺之遥,工作之余,王剑英常到故宫溜达,他发现故宫午门竟与“老县城”的南门在形制上相差无几。再仔细对比,发现更是惊人:

我原以为北京故宫的建筑一定是全国最精致、最豪华的,是无与伦比的。可是竟然完全跟我主观的想法相反:“老县城”南门须弥座上是绵延不断的、十分精致生动活泼的浮雕,有飞龙、翔凤、麒麟、奔鹿、双狮耍绣球,各种花卉和图案,而北京的午门仅两端有上点程式化了的图案装饰,其余全都是光秃秃的白石。

“老县城”的石栏板两侧都是精致的浮雕,北京故宫石栏杆两侧则全是光板,没有浮雕;“老县城”的石础是270厘米见方的蟠龙石础,而北京太和殿石础只有160厘米见方,没有任何雕饰,凤阳的建筑构件竟然比北京的精致,标准高。

1973年初,他作为专家参加了《中国历史地图集》审图会,并借机在复旦大学查到了乾隆时期编纂的《凤阳县志》,这部书勾勒出了明中都的兴衰。

原来,凤阳那座“老县城”,只是明中都的宫城部分。洪武二年(1369年),42岁的朱元璋下诏,以临濠(凤阳)为中都,按京师之制,加紧营建。“功将完成”时,他却突然下令罢建。以举国之力,耗时6年营建的城市,从此成了一座废都。

此后历经天灾人祸,明中都逐渐湮没。清代,凤阳县衙曾经驻在中都皇城里,这里就被当作县城了。600年后,不仅凤阳人不知“中都”称谓,就连分管全县文化、文物的部门,也对明中都一无所知。

通过文献研究,王剑英发现,明中都曾经宏大奢丽,不仅有皇城,还有与北京相仿的三重城;不仅有宫殿,而且还有太庙、社稷坛、圜丘、方丘、城隍庙、功臣庙、帝王庙等坛庙建筑;不仅有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等中央官署,还有国子学、会同馆、观星台等文化外交机构;不仅有金水河、百万仓,还有许多开国功臣的宅第、坟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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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午门石雕

02.

一人重现一座城

遥想当年宫宇重重,再看如今荒草萋萋,王剑英不禁悲从中来。他意识到,这些国之瑰宝,若不抓紧考察研究,让它重见天日,过不了多久,连遗迹也将被毁灭。

为了揭开中都面纱,他向干校负责人张健(后任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做了汇报。张健破例同意他每逢星期天可以外出考察,还借给他一辆自行车和一个少了三米的大卷尺。此后多年,王剑英仍对此善举念念不忘,他常对女儿王红说:“如果没有张健同志的支持,《明中都》这本书就写不成。”

从1973年4月起,一位年过50的外地人,操着浓浓的吴音,到处翻砖头,搞测量,逢人就打听凤阳的历史传说,成了当地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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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英在测量石础直径

回忆起对王剑英的之一印象,凤阳县人大原副主任陈怀仁曾说:“只见满身灰尘的王先生身背相机、水壶,正用皮尺丈量明中都承天门遗址。不远处是他的那辆破自行车,车旁边置一个化肥塑料袋,盛满了破砖碎瓦。当地干部背后嘲弄他,这个人是高教部‘五七’干校的下放干部,神经有点问题。”

虽然看起来像捡破烂的,但王剑英做的研究是高水准的。他根据历代都城和宫殿建筑的传统规划思想,以及从明中都到南京、北京,明朝先后三个都城建筑格局的承袭规律,以“小心求证”的研究态度,实地勘察、考证,印证明中都城墙、宫殿和皇陵的位置、长度、间距。

缺乏测绘工具,他就围着宫殿和城墙绕圈,通过步数来测算距离。如果是较大距离,他就在车轮上扎上红绳,以数车轮转动圈数的办法测距。后来发现,他用“计步测距”和“自行车测距”土办法测出的距离,竟与用现代仪器测出的结果完全吻合。

1973年国庆节期间,“五七”干校组织留守学员在安徽境内参观旅游。王剑英则利用这段时间,自费去全国各地查寻史料,以便与半年来的实地考察相互印证。

当时没有检索复印设备,许多重要古籍也没有整理出版,为了在海量文献中寻找有用的材料,他泡在图书馆善本室,抄录了20余本资料,“垒起来得有一米多高”。

王剑英的夫人陈毓秀在回忆这段时写道:

一度我们失去了联系,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南京还是在上海?住在南大招待所还是投宿哪个小旅社?或者已经回到了凤阳干校,白天骑着自行车啃着干粮咸菜走访社员,晚上开夜车赶写他的考察报告?

临近春节,“五七”干校的干部们大多回到北京过年了,仍不见到剑英的踪影。搬家不见人,过年不见人,他似乎把我和孩子们完全忘记了。

知夫莫若妻,陈毓秀知道,“他是把他自己忘记了”,在那种忘我的境界中,不幸和非议,与发现带来的震撼和喜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刘建桥是当时凤阳县文化馆唯一分管文物考古工作的干部,他对“老王”早有耳闻,见面却是偶遇。

当时,王剑英正爬在大木梯上,手拿《皇陵碑文》,与皇陵碑上的字一一对照。皇陵碑高达7米,碑文是竖排的,他每看一行,便从木梯上爬上爬下一次。几个来回下来,50多岁的人,已满身是汗,短裤背心全湿透了。

这一幕打动了刘建桥,几经波折,他把王剑英借调至文化馆,专职考察、研究明中都。研究凤阳花鼓的夏玉润就是这时在文化馆与王剑英相识的:

“那天,室外39度,屋内一无电扇、二无蚊香,仅穿一件裤头的王先生,一条湿毛巾披在肩上,赤脚插在水盆里,正趴在乒乓球桌上撰写《明中都城考》书稿。为了防止汗水湿透稿纸,他在右臂下垫了一块干毛巾。桌上、地上摆满了各种书籍、资料、地图,他不时地用左手拍打着身上正在吸血的蚊虫。这是我之一次见到王先生的情景,这一画面永远定格于我的脑际中,虽时隔数十年,恍如昨日。”夏玉润说。

从炎夏到隆冬,王剑英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为的是与扒拆遗址者赛跑:从1973年到1975年,是中都城遭受严重毁坏的多事之秋。眼看地面下的大桥一条又一条地被扒拆,西安门遗址下的木桩被吊起堆积如山。他忧心如焚,“担心材料还没写完,遗址倒先拆光扒尽了”。

即使是在撰写书稿最紧张的日子,凡是有单位请他介绍明中都的,不管路途远近,时间早晚,天气好坏,他都一律接受。只要听说城西公社水利工地开工,他必拍照绘图,拿出政策制止,讲述历史感化。

他的执着,看似无用,却让当地人逐渐改变了对“破砖烂瓦”的态度。一些机关干部得知遗址的新发现后,立即通知他,并陪同他一起赶往发现地;社员在遗址上挖掘出的龙瓦、凤滴水,也主动地送给他。

1975年春,《明中都城考》终于完稿。凤阳县有打字机、打字员的单位,都愿意免费替他录入。由于经费问题,书稿最初仅油印了150本,一部分送至省、地、县有关部门及领导,一部分由王剑英带到北京,送给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故宫博物院、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等单位及有关专家学者。

很多专家熬夜读完了这本小册子,兴奋不已,时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单士元评价说:“《明中都城考》实实在在比箫洵《故宫遗录》叙述元代宫室的贡献还要大,使一座已经湮没无闻的明代中都重新复活了。过去我一直以为北京故宫是照南京故宫建的,现在才弄清楚原来连南京明故宫也是照凤阳明中都改建的。”

学界的轰动,也引起了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的重视。同年10月26日,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委派杨伯达、单士元、李怀瑶、王剑英、徐苹芳5位专家到凤阳调查,高度肯定明中都皇城和皇陵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1982年3月10日,国务院公布“明中都皇故城及皇陵石刻”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般而言,发现和研究一座城市遗址,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从发现、勘察、宣传、摄像、考证、绘图、撰写研究报告,直至争取国家认证,往往需要一个团队,数年功夫。而王剑英却在非常的历史时期,在没有研究经费,没有测绘工具和仪器,没有合作伙伴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果,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冥冥之中,父亲之前积累的历史学、考古学、考据学、地理学、地图学等多学科学养,似乎都是为了寻找、发现、研究明中都而积淀、准备的。”回想父亲当年与明中都的相遇,王红感慨道,“这是不幸中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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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委派杨伯达、单士元、李怀瑶、王剑英、徐苹芳5位专家到凤阳调查

03.

中都错失帝都位

很多人都知道明代有北京、南京两座都城,但明中都却鲜为人知,连泰斗级专家单士元也对它“到底建成了没有,一直模模糊糊,很不清楚”。这是何故呢?

原来,古代帝王实录“多书美而不书刺”,明代的实录、会典、纪传、碑铭等宫廷典籍,似乎是有意隐讳,很少记载中都宫殿。景泰年间修《寰宇通志》,虽有“中都宫殿在(凤阳)府城万岁山南”的记载,但英宗复辟,《寰宇通志》亦废。

虽然史料少而分散,但《明中都城考》却旁征博引,将各种史料一网打尽。近年参与明中都遗址考古的故宫学者宁霄说,“很难想象,在没有电脑检索技术的年代,王先生是如何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找到这些资料的。近年虽然有不少学者在研究明中都,但几乎没发现新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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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三重城

通过王剑英的《明中都城考》,这座被遗忘的城市找回了它的记忆:

1367年9月,吴王新宫在金陵落成。第二年,朱元璋在新宫即皇帝位,国号大明。

此时天下已定,都城却悬而未决。朱元璋先给自己理想的定都地——开封(汴梁)一个“北京”的虚衔,并亲自勘察,准备建都。然而,那曾经繁华的汴梁城,久经战火,已是“人烟断绝、积骸骨成丘”。

开封被定为“北京”的第二天,大将军徐达攻占元大都,改大都为北平。元朝灭亡后,政治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关中、洛阳、开封、北平、南京等地,都成了首都的可选项。朱元璋表面上与群臣商议,内心却主意已定:抛弃已经建设得有模有样的南京,定都老家临濠(今凤阳)。

他的理由是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恃,有水可漕”,但究其根本,还是“圣心思故乡,欲久居凤阳”。朱元璋和他的乡党小伙伴们,大都是苦出身,现在有了富贵荣华,自然想要衣锦还乡。

中都是按照京师,也就首都的规格建造的,规划起点自然非同一般:外郭城范围达到50平方公里,与元大都相当,而宫城达84万平方米,比后来的北京故宫还大12万平方米。全城设104坊,各类衙署、坛庙、宅之一应俱全,布局建构可说是后来北京城的高配版。

众臣中排名之一的李善长是建设凤阳中都的总负责。主持明中都考古的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馆员王志说:“朱元璋常把李善长比作自己的萧何,李善长自然知道萧何建造未央宫的典故,在中都建造中一定会竭尽所能来讨好朱元璋,这可能是明中都皇城穷奢极丽的重要原因。”

在中都营建中,木材不仅“令天下名材至斯”,还遣使到附属国“求大木”;建筑墙体先用白玉石须弥座或条石作基础,上面再垒砌大城砖;砌筑时则以石灰、桐油加糯米汁作浆,关键部位甚至“用生铁溶灌”;所有的木构建筑“穷极侈丽”,画绣的彩绘鲜艳夺目,所有的石构建筑“华丽奇巧”,雕镌的图案精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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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遗址出土的巨型蟠龙石础

营建中都的劳工,由全国征调而来。据王剑英考证,工匠近9万、军士7万、移民近20万、罪犯几万人、民夫45万,参与者总计近百万。

洪武八年,中都工程开工六年后,朱元璋第二次到工地视察,其间发表了祭告天地的祝文。祝文先是一大段忆往昔峥嵘岁月,然后又把自己的家乡夸了一顿,最后也感慨了一下工程“实劳民力”,好在“功将告成,惟上帝后土是鉴”,迁都意向已经非常明显了。

奇怪的是,就在朱元璋返回南京后不久,他突然下令“诏罢中都役作”。倾尽全国之力的超级工程,在即将建成之际,戛然而止,这到底是为什么?史籍记载非常含混。

官方说法是,中都花费太多,不符合勤俭节约的治国方针。的确,朱元璋立国后,一直标榜节俭,每天早饭,只是青菜加一碗豆腐,所睡的床铺,也和中等人家无异。可此时中都城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要花的钱差不多都花出去了,这时候说停建,不等于更大浪费吗?

王剑英从各种文献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认为,“压镇事件”是中都停工的导火索。

为了赶工期,民夫军士“病无所养,死无所归”,作为反抗,他们在朱元璋视察时,用纸人木偶之类的东西,置于宫殿屋脊上进行诅咒。

此事让朱元璋蒙上一层厚厚的心理阴影,甚至两年之后,还“因工匠压镇,百端于心弗宁”。他在祭告天地时,特地忏悔:“役重伤人,当该有司,叠生奸弊,愈觉尤甚,此臣之罪不可免者。”

还有一些明史学者认为,对淮西集团的防范,才是中都停工的真正原因。

刘伯温是当初唯一反对建都凤阳的,他说“凤阳虽帝乡,然非天子所都之地”,原因是“地势曼衍”。用现在的眼光看,凤阳紧临淮河,容易发生洪涝灾害,长期的水灾又导致土地盐碱化,粮食产量低,且地处丘陵,非交通要道,确实不宜建都。

朱元璋起初听不进去忠言,但洪武八年,就在他从中都回南京后的第三天,退休老谋士刘伯温的死讯传到了京城。他原来只是身有小恙,但吃了宰相胡惟庸的药后病情加重,撑了几个月就驾鹤西去了。刘的死,让朱元璋对淮西集团越发忌惮,要是到了老家,到处都是这些功臣们的亲朋好友,那还不彻底反了天?

罢建后,中都政治地位下降,经济萧条,被朱元璋迁徙来的大量人口,缺粮少食,只得唱着花鼓,逃荒求生。

关于“中都罢建”,王志认为,“明中都遗址的考古发掘,或许能提供新的视角。很多细节显示,中都皇城的完成度并没有想象的高,史料上对工程的记载,不排除是李善长虚报了进度。按照当时的工程标准和营建速度,要使中都成为成熟的都城,恐怕再用六年也无法完成。从这方面看,‘以劳费罢之’并非完全是托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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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外的护城河

04.

迁都北京曲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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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陵前的石像生

还乡建都失败后,朱元璋耗时两年完成了对南京宫殿的改建。改建时,很多地方都沿用了中都规制,虽然较为朴素,仍颇有帝都气象。

本该安心当皇上的他,仍觉不称心。金陵虽虎踞龙盘,但国运不昌;吴王新宫“前昂后洼,形势不称”;填湖而建的宫殿容易积水,这些缺点都令老年的朱元璋不胜其烦。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元璋派太子朱标巡抚陕西,意在考察迁都西安的可能性,但又因朱标早逝终于作罢。痛失爱子之后,朱元璋最终打消了迁都的念头。

至此,明朝建立已31年,首都在南京和凤阳间摇摆,汴梁和西安也是种子选手。但曾经繁盛的元大都、远在北方的北平,却从未纳入皇帝的视野,还成了民间传说里的“苦海幽州”。

朱棣迁都北京之前,这里尽管是金元两朝的都城,但对于明朝廷来说,却并不是理想的建都之所。

谁愿意把都城放在离强悍的蒙古部落很近的地方?谁愿意把都城放在一个已经被异族统治了四百多年,刚刚收回的城市?谁愿意把都城放在一个胡风文化深厚的城市?能做出这种选择的,除了朱棣,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

朱棣想迁都,原因很多。有人说他的江山是抢来的,在南京做皇帝,内心难安。这恐怕有点小看永乐大帝了,多次北征蒙古,“天子守国门”对他而言,可不是一句漂亮话。也许,大元帝国缔造者忽必烈,才是他真正想要超越的目标。

他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从靖难之日起,就有了清晰的规划。登上皇位后,他知道迁都会引起很大的震动和反抗,就用温水煮青蛙的模式,让反抗的力量渐渐平息。这种“只做不说”的做法,使得迁都北京和宫城改建问题,自明清以来就存在不少模糊不清,甚至相互冲突的说法。

作为建都的标志,紫禁城的营建始于何年?《明史》等史书都说是“永乐四年”,300多年来,治史者对此深信不疑。王剑英却在研究明中都的过程中,追根寻底,得出了“始于永乐十五年”的结论,并指出“永乐四年”只是“诏建北京”而未动工。他的《明初营建北京始于永乐十五年六月考》令群儒折服,如今,这个结论已被史学界普遍接受和采用。

永乐元年(1403年)正月,朱棣皇位还没坐稳,就把北平改为北京,称“行在”。同年,迁直隶、浙江等地的富户到北京,派工部尚书宋礼到南方准备大木,命工匠次年集结到北京。永乐四年,准备工作已就绪,为什么此时下了诏书,却未动工,反而又等了十年呢?

永乐五年,徐达之女、也就是在靖难之役中为朱棣坚守北京城的徐皇后去世。借这个由头,朱棣巡狩北京,不到50岁的皇帝,出人意料的将陵寝选在北京昌平。

准备好的工匠和木料都投入到长陵的建设中,与此同时,北京增加了十个卫所,治理了大运河,修了城墙。这些,都是在为迁都做准备。

到永乐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朱棣正式宣布迁都时,大臣们想反对,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朱棣这才开始修建紫禁城,很多记录表明,元大内可能一直保存到这一年,才“撤而新之”,彻底拆除。

永乐十五年,北京西宫建成。朱棣离开南京,坐镇西宫,亲自督建。十八年,紫禁城落成。十九年,各种礼制建筑也悉数竣工。

北京宫殿比南京更加轩敞、壮丽,虽然达不到中都标准,但也堪称建筑奇观。永乐朝紫禁城的奉天殿,在今天太和殿位置,但比现在的太和殿大1.5倍,面阔达95米,如果保存至今,将是世界上更大的木制殿堂。

永乐十九年(1421年)正月初一,62岁的朱棣,在刚建成的奉天殿接受百官祝贺,北京由“行在”改为“京师”,进行了快二十年的迁都事宜,终告完成。

从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到1420年北京紫禁城落成,53年间,明帝国相继建设了中都、南京、北京三座都城,新建、改建了包含北京西宫在内的4座宫殿。近乎疯狂的都城建设,将微薄的社会财富耗尽,整个社会的怨气一触即发。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场神秘的大火点燃了建成不足百日的紫禁城,奉天、华盖、谨身三座大殿化为灰烬。一向自信的朱棣也十分惊惧,不得不像朱元璋一样为建都问题发布了罪己诏。

三年后,朱棣死在北征蒙古的归途上,他的儿子朱高炽又把北京变成了“行在”,并筹划“还都南京”。仅仅过了一个月,朱高炽就病逝了,他儿子、从小生长在北京的朱瞻基,碍于父亲的遗言,并没有恢复北京的京师之名。

朱棣的重孙子朱祁镇即位时,北京作为首都的基础已很牢固了。于是朱祁镇顺水推舟,进一步完善了北京的各项设施,重修了“三殿二宫”。1441年九月,北京的各种公文去掉“行在”二字,正式成为首都。至此,困扰明初统治者70多年的都城问题,才彻底解决。

我国历史上,迁都的事不少,但像明代这么能折腾的,仅此一例。明中都作为大明之一座体现帝王意志的都城,其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对后来改建南京,营建北京形成了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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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鼓楼

05.

北京与中都互为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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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出土的蟠龙石础

提起明代北京城的修建,有无数民间传说,无论哪个版本,开头都要来一句“苦海幽州”。可见,元灭之后,这座曾经的国际化大都市遭受了重创。

相传,朱棣派军师刘伯温和姚广孝去建北京城,镇压恶龙。他俩暗自较劲,却不约而同地听到“照着我画,照着我画”的童稚声音。两个人一想,这不是八臂哪吒么?结果,背靠背地画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图,都是“八臂哪吒城”。

这个传说虽然流传很广,但北京城既不是刘伯温造的,也不是姚广孝造的,而是以元大都为雏形,在明代不断改造而成的。哪吒的三头八臂两脚,指的就是元大都的11座城门。

元大都的规划师是忽必烈手下的“和尚宰相”刘秉忠。他是儒释道三教合一式的人物,也可以说是刘伯温、姚广孝的合体,民间传说大概由此而来。由他缔造的元大都,遵循《周礼·考工记》的王城制度,给北京留下了中轴线、胡同、大运河等宝贵财富。

攻克大都后,朱元璋立即派工部尚书张允测绘了大都宫殿,编绘了《北平宫室图》。显然,这是在为兴建中都做准备。

“考古发现,朱元璋虽然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并表示要复汉官之威仪,但明中都的城垣格局、皇城外T形广场、外金水河的布局、宫殿形制等,均与元大都有继承关系。”王志说,明中都承前启后,是介于宋元和明清之间,都城变迁中的过渡形态。

中都宫殿虽参照元大内,又存在大量创新。前朝部分除了主殿外,在东西两侧还设置了文华殿和武英殿两组院落,分别作为太子东宫和皇帝的便殿,以适应明朝的行政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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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前朝宫殿出土石雕

最杰出的是,明中都创造性地将中国传统的“三朝五门”制度,转化为前导区,安排在宫殿之南。相比元大都,明中都南宫门到南城门间的距离长了两倍,因此可以在午门与洪武门之间摆下端门、承天门、大明门。同时,象征皇室正统的太庙,移到了阙门之左;象征疆域版图的社稷坛,移到了阙门之右。这种布局,用一重重的墙与门,把中轴线上的皇权威严,推向顶峰。

城市考古专家徐苹芳特别提醒人们注意的是,在这条轴线的大明门位置,还出现了一条宽阔的东西向大街,与南北轴线十字交叉,称为“云霁街”。这条街串联了中都城的钟楼、鼓楼、祭祀坛庙,俨然是今天北京长安街的雏形。

王剑英分析,朱棣在少年时代,曾两次去凤阳祭祀皇陵,看到了营建中都的过程。青年时代,他又与兄弟一起到凤阳讲武练兵,在那里住了4年。因此,北京吸收了不少明中都规划上的精华。

由朱棣亲自督建的紫禁城,叠合在元代的中轴线上,但向南移动,既避开了元故宫不大吉利的“地气”,也更趋近于改造后的北京城市中心。在单士元看来,紫禁城的布局和明中都类似,如午门、紫禁城四角楼、三大殿、东西六宫、左祖右社、内外金水河等。

永乐十七年,北京的南城墙自长安街的位置向南拓展到今前三门大街,这大大扩展了宫殿前的空间,中都宏伟的前导区也被移植过来,连洪武门、承天门这些名称都原样照搬。

中都宫殿在万岁山之南,北京无山,则筑一土山,也名万岁山。这座山就是今天的景山,它是全城的制高点,也是平面上城市对角线的中心点。中都有日精峰,月华峰,北京紫禁城左右,虽无山岭可命名,而宫殿之中则有日精门,月华门以象征。

元朝宫殿的南面,并无东西向的大道,中都的“云霁街”搬到北京后,改称“长安街”,这条路两端虽无钟鼓楼,但在相应的位置建了东单、西单牌楼,由此创造了城市的东西轴线。

嘉靖九年(1530年),恢复明初天地分祀礼,建了天坛和地坛,其制度和方位都与凤阳明中都的圜丘、方丘相同。帝王庙虽然是在永乐营建北京之后100多年建的,但是从中仍能看到明初营建中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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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皇城中轴一线上的午门、承天门、外金水桥、洪武门遗址

06.

安徽与故宫联合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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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午门遗址

北京和明中都,是相互借鉴的两座城。在今日的凤阳城,还能找到北京城的源头。

凤阳城中,一条中轴贯穿南北,洪武门、左右千步廊、大明门、承天门、端门等位置依稀可辨,有些建筑已经复建。东西轴向的云霁街两端,钟楼、鼓楼相对而立。凤阳鼓楼建成600多年来,几经沧桑,屡废屡建,台基一直保存完好,基上柱础排列整齐,门洞上“万世根本”四个楷书大字,据说是朱元璋手书的。这座鼓楼基座长72米,宽34米多,是后来北京鼓楼规模的1.5倍,南京鼓楼的2.5倍,雄壮得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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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明鼓楼

明中都午门左右,厚重的砖砌城墙尚余1100余米左右;午门基台的白玉石须弥座上,连续不断地镶嵌着浮雕,总长达四五百米。这些浮雕高32厘米,深度达到3-5厘米。与之相比,南京明故宫的午门须弥座上只嵌有少量花饰,深度约1厘米,其余全是光面石块;北京的午门石雕,只有一个花饰,形象、尺寸几乎与明中都一样。

明中都的其余地上建筑虽然都不复存在了,但留存的遗址格局基本保存完整,包括城墙、城门、护城河、宫殿、金水河、建筑、道路、水利设施等。现在,为了保护这些遗址,凤阳城内建了十多处城市公园,随处是景、处处飘香。

在明中都禁垣(相当于北京的皇城)地下,目前已勘探发现的夯土基址有137处,河道、水井、灰坑、道路、窑址等重要遗迹,勾勒出了建筑的基本布局。

随着明中都越来越有名,北京的一些地理历史爱好者,把去凤阳寻找北京的“前世”,作为一种小众的玩法。长安街、午门、东华门、西华门、角楼等诸多称谓,让他们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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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考古发掘现场

不过,就在几年前,明中都皇城遗址,还是一片“脏乱的旧城”。21世纪初,在房地产大潮的冲击下,明中都又到了湮灭的危急关头:

太庙遗址、中都城隍庙遗址、开国功臣庙遗址、历代帝王庙遗址陆续被卖给开发商;长春门遗址被铲平,建起了公路;洪武门遗址被铲除一半,建起了公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观星台遗址所在的独山、明中都的主山凤凰山在数十年开山取石中,已是千疮百孔……

2013年是转机之年,那年明中都皇故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项目获国家文物局立项,凤阳县 *** 也及时调整了《2010-2030年凤阳城市总体规划》,其中更大的亮点是,投入13.8亿元,将中都禁垣内的1308户居民、20个工厂、10个养殖场、4所学校全部迁出。

随着明中都的历史在城市建设中被展示出来,仅几年间,凤阳人对遗址的保护意识迅速提高:为了保护明中都的天际线, *** 调低了建筑的限制高度;一些已经卖给开发商的遗址土地又被赎了回来;各种遗址公园相继建立;从法律上保护明中都遗址的条例今年也将出台……这个城市正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2017年12月,明中都皇故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成功挂牌。更可告慰王剑英的是,现存的明中都皇故城城墙,包括西墙、南墙的西半部,及较完好的午门和西华门墩台,全长1350米,已经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经专家现场考察,初审通过,并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明中都的全面保护和研究,正逐渐实现着先生遗愿。”王志介绍,王剑英在《明中都遗址考察报告》中曾16次提到,需要勘探发掘来进行求证。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从2015年启动考古发掘,以中轴线为核心,先后发掘了前朝宫殿、承天门、外金水桥等遗址。2017年,故宫博物院的考古力量也加入进来,联合对外金水桥等遗址进行系统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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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遗址发掘现场 *** 砖文拓片

最早的奉天殿什么样?明中都外金水桥到底有几座?天安门的雏形是几座门?很多问题都在发掘中得到了解答。

发掘确定,外金水河上为七座桥基,桥的宽度均大于南京、北京相应的金水桥,桥址的分布体现出井然的等级秩序。另外,桥基券石的卯榫结合部还发现多处有塞铁片或灌注铁水,证明史料所言非虚。无独有偶,北京故宫的外金水桥也是7座,除了天安门5个门洞对应5座之外,太庙和社稷坛还各对应一座桥。

承天门的城门布局非常独特,“三个门洞位于城台正中,城台两侧与禁垣墙连接,在城台两侧各开一偏门”。今天的北京天安门是5个门洞,王志认为,承天门“3+2”式门洞布局是唐代以后首次将5个门洞布置在都城第二道城的正门位置,或许是北京天安门五门洞格局的雏形。

在遗址公园内,前朝宫殿的发掘正在进行中。宫殿基址连续做了多年发掘,但形制却“越来越复杂”,现已证明,宫殿台基绝非表面所见的“中”字形,而是更接近元大都的“工”字形。不过,“要完全厘清宫殿及其附属建筑的形制,仍需进一步工作”。

从故宫到凤阳,宁霄觉得“这里更能施展得开”。北京故宫考古慎之又慎,只能进行“微创”发掘,一般都是见“面”即停,也就是发现了重要的砖面、地面、活动面后就不再向下清理了。而且,考古发掘面积极为狭小且难有余地,一直有“管中窥豹”“盲人摸象”的困窘 。而明中都考古,可以大开挖,这对于北京宫殿变迁、营建时序以及施工工艺、甚至哲学思想等都有启发。

对于明中都外金水桥的发掘,故宫博物院考古部主任徐海峰就评价道:“没想到此次外金水桥发掘能看到如此完整的基础构造,其平面布局也很清楚,为了解北京紫禁城金水桥桥面以下基础构造、建造工艺找到了很好的参照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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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都遗址发掘现场测绘

来源 北京日报纪事微信公众号 | 作者 孙文晔

编辑:曾佳佳 孙文晔

流程编辑 邰绍峰

与凤行 作者:九鹭非香

第七章

石洞中一时静默,沈璃别过头岔开话题:“说来,苻生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到了此地?以你的身法,定是没有人跟得上才是。”

行止摇头:“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并非来找我们的……”

沈璃一惊,来这大雪之山,他们莫不是冲着那些奇珍异宝而来?不过也不对啊,若是想要那些宝贝,怎么会打到这个偏僻的石洞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们的目标是金娘子。沈璃眉头一皱:“我们落下来时,你留金娘子一人在上面挡住苻生,她不会有事吧?”

“倒是不用担心她,别的不说,若论逃命的本事,她自是一等一的好。”

“哎呦,奴家这才想下来救人呢,便听见神君这么说人家,真是好生让人伤心啊。”娇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沈璃抬头一望,上面的石头仍旧密封,但她的声音却像是只隔了一层纸一样,清晰无比,“奴家不依,神君得与奴家道歉才是,不然,奴家就不救你们出去了哼。”

行止琢磨了一会儿:“如此,我便不道歉了。你自回去吧。”

沈璃听得一瞪眼,金娘子在上面笑开:“哟,敢情神君这是还想和妹妹呆在一起呢,这我可更不依了。”言罢头顶倏地破开一个大洞,黑糊糊的通道直接通向上方,“快出来。”这三字说得又快又急。

行止会意,身形一闪,将沈璃的腰揽住一旋身便飞上了通道。上面正是金娘子的那个石室,她站在石床边,行止与沈璃一跃出,她双手结印,一道金光封在洞口之上,贴着石壁滑了下去,只听有无数尖细的尖叫嘶喊在下面吵闹着,撞击着那道金光,意欲逃窜而出。待金光一阵大盛,所有的声音消弭无际。

金娘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叹道:“总算是把这些家伙给封住了。”她转身来看行止与沈璃,眼角暧昧的一挑,“你们在下面,没有被它欺负吧?”

沈璃清咳一声,拨开行止还揽着她腰间的手,正色道:“神君一身神气清正,这些邪念自是无法造次。”

金娘子听罢,眉眼一耷:“没有啊……”听语气像是失望极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们在下面怎么被她的那些邪念折腾……沈璃默默的抹了一把冷汗。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娘子眼睛倏地一亮:“昨日怎么治……”她话刚开了个头,行止眉头一皱,沉声一喝:“小心!”

金娘子一转头,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嘶叫,刺得她耳朵生疼,不经意摔倒在地,于此同时,一团黑气猛的自通道之中冲出来,穿过金娘子身边,箭一般往外穿射而去。留下了一串女子尖细而猖狂的笑。

“这下可糟糕了……”金娘子捂着耳朵瘫软在石床上,沈璃忙过去扶着她,听金娘子细声呢喃,“这不可能啊,它哪来的力量冲破封印……”

行止静默,复而开口:“许是吸食了我们心里的那些情绪与欲望。”

金娘子抬头望他:“神君,敢问你的欲望是有多强大啊!这可害苦了奴家啊!”

“既是我的过错,我帮你将其追回便是。”

行止这话音一落,金娘子忙道:“可别!奴家自己去就好,你们摸不出它的脾性,回头再中了它的招那不是亏大发了。”

沈璃皱眉:“方才那到底是何物?我见它那尖利的声音好似对你伤害极大。”

“奴家好歹也往里面扔了万把年的脏东西,时间久了,它自己也能凝出一个形状来,倒有些类似于一个奴家的影子。因是从奴家身上分出去的东西,所以它对奴家的弱点自然是极其明了。”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更不能与她对阵。”沈璃道,“这祸是我闯出来的,当由我去收拾。”

金娘子转过头,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摸在沈璃脸上,眼波似水:“好妹妹,你怎生这般有担当,真是太让奴家心动了。”言罢,她一撅嘴便往沈璃脸上凑,可还未贴上,行止一把将沈璃拽开,让金娘子扑了个空。行止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好好说话。”

金娘子撇了撇嘴:“它了解我,我自是更了解它,不过是我扔下的东西,还真当奴家收拾不了它么!”她理了理衣衫,自石床上下来,“不过那东西能蛊惑人心,将人其心中欲念与邪念勾引出来,然后不停吸食,以壮大自身。在下面的时候,你们定是中招了吧。”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暧昧的一打量,沈璃被她看得脸颊一红,扭过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金娘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这点来说,它倒是极为麻烦的一物,为防它害人,奴家得尽快将它捉回来。”她摆了摆手,“奴家这便告辞啦,二位保重啊。”言罢,她身形一闪,走得极为果断。

沈璃一声“等等”尚未唤出口,便见室内又是一道金光,金娘子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啊,方才忘了说,最后一次治疗的时间快到了,想来上一次治疗神君已经代劳了,那么这次便再劳烦一次吧。治完之后,妹妹的身体或许会昏睡一阵子,待醒来之后五感定能恢复无虞,至于法力则要依靠每日打坐吐息,慢慢找回。”她冲沈璃眨了眨眼,“最后一次哦,可别浪费。”

一阵风声,沈璃望着金娘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嘴角,这家伙的邪念和欲望哪像是被剥离出去的样子啊!这分明是在赤果果的暗示啊!而且说完这么一句暧昧的话就跑,你不觉得自己很没有责任感吗!

沈璃转头看行止,本欲谈谈正经事,但见行止捏着下巴,一脸正色的打量着她,点头道:“说来,确实要开始最后一次治疗了……又是石头上么……”

“你就不能正经点!”沈璃耳根红着,沉声呵斥,但却喝得行止一笑:“王爷,敢问,行止哪句话不正经了?”

沈璃一默。正尴尬之时,洞内又是金光闪过。沈璃犹如惊弓之鸟:“还想作甚!”

金娘子一脸受伤:“哎不过是转了个眼……妹妹……妹妹怎生如此对奴家?”她一双眼波光潋滟,看得沈璃扶额:“不……一时没控制住,对不住……”

“奴家是想来说,我去捉这邪念或许会花些功夫,先前来找麻烦的那个叫什么苻生的人啊,你们回头还得去找他算账是吧,若找到了他,记得先将奴家的内丹拿回来啊。”金娘子说得委屈,“那日你们掉下去,奴家心里着急,一时不查,被他的人找到内丹,然后抢了去,虽说这内丹奴家要不要都没关系,但凭什么白白给了他……”

“苻生拿了你的内丹?”沈璃正色,打断她的嘀咕,沉声呢喃,“他为何要你的内丹?”

“奴家也不知。”金娘子摆了摆手,“这次当真不说了,再晚可就让那东西跑远了。”

金娘子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沈璃在石室下听了行止于她说过的事后,知道苻生此人做事必定是极具目的性的,他此时拿走金娘子的内丹又与之前哪些事情有联系,又牵扯到他哪些企图……

见沈璃眉头越皱越深,行止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揉了揉,道:“这些现在想不出来便罢了,回头自会知晓,当务之急,当是将你的身体治好。”

沈璃身体微微一僵,但治疗却是不能不做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慢慢退了衣裳,饶是方才行止已经在下面将她看了个完全,但换了个地方,重新毫无隔阂的相对,还是让她有些羞耻感,褪去衣裳后,她没敢转身,只轻轻遮掩着胸部,侧头用余光看着后面:“可以开始了……”

行止此时却尚未褪去衣裳,只看着她的后背,目光微凉。

指尖在她背后的皮肤上划过,让沈璃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她蹙眉,奇怪回头:“怎么?”

行止摇了摇头,收回指尖,似无奈一笑,道:“心疼了。”

这三个字听得沈璃微怔,她嘴角动了动,最后却只将头转过去,没有说话。

带着微微寒意的手臂从后面将她拥入一个凉凉的怀抱,像昨日那般肌肤相贴,如此清晰的感受着对方心跳:“沈璃。”他在她背后轻声道,“我欲护你一生安乐无虞,你可愿意?”

沈璃沉默了许久,只一声叹息:“先治伤吧。”她道,“只是这次,千万别再……我有点原谅不了自己。”

行止在她耳边轻笑:“你当我是什么急色之徒么?你心有不愿,我自是不会强迫。而且……昨日你那般逞强,现在身体应该还不舒服吧。”他这话说得沈璃脸颊一红,想到昨日那些细节,沈璃只觉脸都要烧起来了,行止的唇齿落在她颈边,咬下去之前,他道,“身体的欢愉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让你满足。”

明知不应该的,可在行止的唇触碰皮肤的那一瞬,沈璃心里仍旧是起了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喜欢他,身体就有多渴望他。

治疗完毕,当帮助沈璃疏通经络的法力回到行止口中时,沈璃只觉浑身霎时被抽干了力气,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睡过去之前,沈璃挣扎道:“我该……回魔界……”

行止抱住她瘫软下来的身体,静静立了一会儿,然后才将她放到石床上,为她穿好了衣服,他摸了摸沈璃的脑袋:“我知道你会生气,但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回魔界了。”

沈璃再醒来的时候,只觉身边皆是和风祥云,她揉了揉眼,视觉在。耳边有风声划过,听觉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触觉在。鼻尖身边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嗅觉在。她一舔自己的掌心,出过一点薄汗,微有些咸味,味觉也在!

“行止。”她微有些亢奋喊了一声,身边的人轻声应了,她畅快一笑:“五感总算是全部恢复了!”

行止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微微眯起了眼,又听沈璃道:“余下时间只待静心打坐,不日便可恢复法力,适时我必当替魔界与自己,讨回苻生那笔账!”她话音一落,行止唇边的弧度微敛,他道:“我替你讨回可好?”

沈璃一愣,肃容摇头:“他设计害了魔界,又折磨于我,这笔仇我要亲手来报。”

行止争辩道:“他意在墟天渊,乃是我留下的祸端,自是当由我去料理。”

沈璃奇怪:“这并不冲突啊,我们对付的是同一个敌人,我要自己报仇并非是不让别人帮忙,你若想去,咱们联手便是。”

行止默了一瞬:“我是说,只有我去。”

沈璃这才觉得不对,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儿?”

“快到南天门了。”

沈璃皱眉:“你带我来天界作甚!我不是说回魔界么?”说着她挣扎着要离开行止的怀抱,却倏尔觉得浑身一僵,霎时动弹不得。她大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外天有自成的结界,外人皆不得入,里面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待我料理完所有事情,自会放你出来。”

沈璃声色微厉:“你要软禁我?”

行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便是软禁你。”

“荒谬!”沈璃呵斥,“你当真疯了不成!”

行止不再说话,待入了南天门,守门侍卫见了他,正欲跪下行礼,但见他怀中抱着的人,一时竟看得呆住,两名侍卫忙上前拦道:“神君!神君!这是……碧苍王?”

沈璃正在气头上,喝道:“自是本王,还不让你们神君清醒清醒将本王放下!”可话音未落,她只觉喉头一紧,行止竟是连嘴也不让她张了啊!

真是好极了!

一名侍卫像看呆了一般呢喃自语:“竟还真给找到了……”

另外一名狠瞪了他一眼,他会意,立马转身往天君住处跑去。另一名侍卫则拖住行止道:“神君,神君,这可是要回天外天?”

行止不理他,迈步便走,侍卫忙唤道:“神君留步啊!前些日子因你在下界……呃……在东海处行事……稍激,天外天有所松动,神君此时回去怕是不好……”

天外天松动?

天外天松动必定是因为这唯一的神遭到了天道制裁……沈璃怔愕的盯着行止,这家伙到底在东海那里做了些什么!原来他之前身上带伤,竟是天道力量的反噬么……

行止前行的脚步一顿:“可有伤人?”

“只是零星落了点石瓦下来,在天界并未伤人,只是天外天石瓦甚重,将九重天砸出了一些小漏洞,落到下界,幸而只砸入深山之中,并未伤及下界黎民。”

便是几块瓦石就如此让人心惊胆颤……

沈璃暗自咬牙,面对这样的现实,如果她还耽于自我感情,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嗯,事后我自会找帝君商量,你自去守着天门吧。”行止淡淡落下这话转身欲走,那侍卫还要开口阻拦,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高喝。

“神君留步!神君留步啊!”天帝竟未乘御撵,独自承云来了南天门,他下了云,看见行止正抱着沈璃,重重的叹了一声气:“神君啊!你这是!你这是……何必!”

行止静默,在天帝身后,天界数百名文武官将踏云而来,一时在南天门前挤满了,大家皆是看看沈璃又看看行止,再互相望几眼,每人面上皆在叹息,心里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子,将沈璃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他们的神情沈璃怎会看不懂,易地而处,她只怕也得在心里唾弃这两人一道吧,儿女私情焉能与大道苍生比重?而在这种环境之下,行止却是一笑,悄悄对沈璃道:“沈璃,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当‘祸国妖姬’这种角色的一天?”

沈璃一怔,只想叹息,这种情况还开得出玩笑,行止神君……你倒也是个人才。

众人见行止如此,皆是面容一肃,场面安静下来。其中以天帝为首,他双手置于身前,抱拳躬身一拜:“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天帝身后百官俯首跪下,伏地叩首,其声如浪,涌入行止耳朵。

“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在这种声讨之中,沈璃动不了,说不出话,而行止也静默无言。

沈璃看着跪下的仙人与躬身的天帝,这些仙人素日里谁不是一个赛一个的骄傲,如今他们肯如此恳求行止,想来,他们也是拿出不办法了吧。沈璃不知行止看到这一幕是怎样的心情,她在心里苦苦笑开。

行止,你看,若是在一起,没人愿意祝福我们的。

就算这样……你还要去冒险吗?

南天门上,气氛凝重,仙人们齐刷刷的跪了一片,行止也未开口让他们起来,只抱着沈璃,笑道:“三界疾苦我知,苍生不易我也知,只是行止如今却还未曾危害苍生吧?众仙家以未曾发生的事论行止的罪,实在不该。”

有心急的仙人抬起头来,微怒道:“神君前些日子在下界以止水术冰封东海十天十夜,违逆天道,以致神体受损,天外天已有所松动,瓦石覆下,穿九重天而过,落入下界,虽未伤人,却已至万顷山林被毁,连绵大火在人界山中烧了整整半月!累数百山神土地连日施法灭火,敢问神君,此事可否论罪!”

冰封东海十天十夜!

沈璃愕然,他当时真失去理智了不成!

行止默了半晌:“此事是我的过错,理当论罪。”

那仙人又道:“想来神君也并非时时能控制住自己情绪,这一次便罢,好歹是让人劝住了。下一次会不会又出何意外?神君今日寻回碧苍王,且将她带走,岂非悬一祸患于三界之顶,敢问神君,让苍生如何能安!”

行止目光微凉,天帝见状,忙道:“神君休怪,勿元仙君素日便是这火爆脾性,说话太冲,望神君息怒,只是神君……勿元君说得并无道理,还望神君三思。”天帝一开口,跪着的百官便也跟着道:“望神君三思。”

沈璃便与他们一同望着行止,行止望着众人,声色薄凉:“此间事,乃是我的过错,与碧苍王沈璃无半分干系。还望众仙家不要胡乱指摘。再者,行止有错,但却只错在妄动神力,违逆天道,却并非错在心属一人。”

此话一出,众仙人立时有些嘈杂,听行止这话,他这是打算一意孤行啊!

果然,行止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议论一般,目光盯着天帝,语气果决,道,“此次天外天松动,稍后我自有补救之法。人界山林烧毁,我也愿承担责任。唯独沈璃,我一步也不会退。”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愣愣看他的沈璃,一瞬间,有些不由自主的软了目光,“且不论你们,便是她,也不能说不。”

简直霸道得蛮不讲理。

“若有不服者。”行止抬头,勾唇一笑,“借碧苍王的话,尽管来战。”

嘈杂尽消,一片寂静。

行止便在众人怔愕的目光中,将沈璃带回天外天,无人敢拦。

天外天上,星辰漫天,神明居住的地方沉淀着万年不破的肃然与安宁。

行止把沈璃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行止望着沈璃,难得苦笑抱怨:“动不动就拿三界苍生来逼我,这三界苍生,有何人受桎梏如我。”

沈璃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行止会意,指尖稍稍一动,沈璃喉头一松,她开口道:“你立于更高处,受苍生爱戴,得天之大力,这三界,又有何人受供奉如你。”沈璃道,“哪有便宜都让你占了的事。”

行止一笑:“我不过是抱怨一两句罢了,这也能讨得你教训。”

沈璃看了他一会儿,正色道:“在魔界,我未曾干过粗活重活,吃的东西,穿的衣裳,皆是人家供上来的,我没有别的本事,独独武力强大,能让人家继续供着我的理由,好似只有靠出卖武力,护得魔界平安,让干了粗活重活,心甘情愿供着我的人,安生的活下去。”沈璃一顿,“行止神君,或许每个人都有生而该做的事。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行止看着她,唇边的弧度没有还是那个样子,但眼中的光彩却微微黯淡下来:“你道我不知晓这个道理么。”

沈璃闭了闭眼,清理了眼底所有情绪:“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渴望与你在一起,像在那个小院里,坐在葡萄藤下,晒晒太阳,吹吹小风。我那么喜欢你,恨不能把自己的血肉全都融进你的身体里去,恨不能每时每刻都与你呼吸交缠。行止,你不知道,沈璃有时候,因为喜欢你,都快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了。”她每一个字说得都那么认真,但每一个字都被她刻意剥离了情绪:“我知道我此一生,再不可能如此深爱一人,但是,我也更明白,感情并不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而你也有非承担不可的责任。所以,行止……”

“不是全部理由,那至少是你活下去的其中一个理由。”行止打断沈璃的话,他笑着,摸了摸沈璃的头,“对我来说这便够了。”

他起身欲离开,并不想再听沈璃说下去,只强势道:“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而你非做不可的事,我也会替你完成。所以你不用再琢磨使命责任这些东西,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你若什么都帮我做了,那还要我来干嘛。”沈璃微微有些动怒,行止的声音也凉了下来:“你法力未恢复,什么事也做不了,先乖乖躺在这里,好好养好身体再谈其他。”

“我法力恢复了你便将我的银枪还我,然后放我回魔界?”

行止一默:“不放。”

“岂有此理!”沈璃向来吃软不吃硬,见行止如此专横,登时大怒,“我做什么为何要你来同意,我……”

“我会心疼。”行止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心疼你。”沈璃一怔,炸开的毛立时像焉了一般被顺了下来,行止接着道,“所以,那些危险的事都交由我来,你只需好好呆着我便自能安好。”

沈璃神色一软,微带叹息:“行止……沈璃并非供人把玩的雀鸟,不能囚在牢笼里。”

行止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沈璃一眼:“你如此一说……”他手一挥,数十根冰柱自地中冒出,直插屋顶,将他睡榻之处生生变成了一个囚笼,把沈璃囚在其中。看着沈璃愕然的目光,行止一笑,“左右你也是生气,这样却能让我安心一些。”他指尖一动,让沈璃行动恢复自如,“饭食我待会儿会送来。”

当……当真是个混账东西!

行止是打算一意孤行到底。沈璃被囚了三天,行止每日都送来饭食,但其余时间他都很忙,连话也不能陪沈璃多说两句转身便要走,沈璃知道,他要巡着整个天外天走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松动了,没有行止在旁,沈璃倒也能安心打坐调息体内气息。天外天灵气充裕,给了沈璃意外的帮助,不过三天下来,沈璃身体里的法力便恢复了六七成。而且这六七成的法力更比以前精纯不少,这只是让沈璃欣喜不已,但一直被关在囚笼之中,让她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

想到她走之时魔界的状况,沈璃有些叹息,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魔君的伤有没有好,都城坏掉的防备壁垒有否修好,嘘嘘和肉丫在王府里生活得如何,先前知道她的‘死讯’他们必定极是伤心,如今她被行止找到的消息应当传回了魔界,他们应该心下稍安,但是见不到面,始终还是心有牵挂吧……

沈璃又是一叹,却听一个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向这方走来。

不是行止,行止从来都是不徐不疾的,沈璃眉头一皱,登时戒备起来。

女子婉约的身形闯入沈璃眼眸,幽兰走的气喘吁吁,终于看见沈璃,她脸上一喜,但见沈璃身前立着的数十根冰柱,脸色又是一白。沈璃皱眉看她:“你来作甚?”

幽兰两步上前,对沈璃道:“帝君欲对你动手,我来带你走。”

沈璃奇怪,皱眉不动,幽兰见状,上前两步道:“昨日我不经意路过帝君寝殿,但闻他与几名武将相商,今日设计引行止神君去下界,而后让人上天外天喂你吃腹心丹。”

“那是什么东西?”

“此药能令服食者魂飞魄散但身体却完好无损,且它在服食者死后会占有这具身体,并按照主人的指示来行动,帝君想将你杀掉,然后把你的身体变成傀儡。”幽兰急道,“算算时间他们应当快来了,但……这,这冰柱该如何是好!”

沈璃一默:“有两个疑问,其一,天外天不是有结界么,你们如何上得来?其二,我为何要信你?”

“天界帝王一脉有上古时期神明所许的通往天外天的资格。那几位将军皆是我叔父,与我一样有帝王血,所以能上得了天外天。至于信我……”幽兰一顿,倏尔垂了眉目,“王爷,若你看过神君那副样子,便不会再有如果你不在,他就会好起来的想法了。我只是……不想让情况变得更糟。”

沈璃一默:“劝住他的人,是你?”

幽兰目光微哀:“是神君,心死了。”她轻轻叹息着闭上眼,仿似不忍,“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日不停的在东海之上徘徊,这世上最接近天的人,就像被上天抛弃了一样。只会无望的寻找和等待,不过幸好……”她抬眸看了沈璃一眼,眼底还藏了几分别样情绪,“幸好王爷安康。”

沈璃垂眸,回忆起那日海边相遇,行止的心情,怕是她这一生都难以体会吧……

沈璃深呼吸,道:“你退后。”

幽兰依言退后,只见沈璃探手握在其中一根冰柱之上,她掌心霎时蹿出一条烈焰,绕着冰柱而上,但烈焰之后,冰柱只是稍稍落了几滴水珠下来,并未融化。沈璃皱眉,幽兰道:“这必定是神君以止水术凝出来的,寻常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它。”

沈璃一哼:“谁道我这是寻常火焰。”言罢,她握住冰柱,掌心通红,沉声一喝,被她握住的那根冰柱霎时冒出白烟,不消片刻冰柱一软,沈璃一脚将它踹断,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看着掌心冒出的寒气,沈璃甩了甩手:“这止水术确实有些本事。”便是行止随手一挥而就的东西就如此难化,若他较了真,那岂不是得一直被关得死死的。

“走吧。”沈璃道,“天界的将军寻来都还是小事,若行止回来那便是当真跑不了了。”

与幽兰一同走入天外天的大殿之中,沈璃鼻尖倏地一动,她蓦地侧头一看,登时脚步一顿。

在前方急急带路的幽兰听见沈璃脚步声渐远,她回头一看,见沈璃失神的往大殿中间而去,而在那大殿之前立着一杆红缨银枪。幽兰见过,那是碧苍王的枪,只是……这银枪不是断了么,当初虽听行止神君强行自魔君手里要了过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这枪修好了,还放在天外天的大殿之中。

银枪与沈璃仿似有所心联,沈璃每靠近一步,银枪周身便散出激动的嗡鸣,犹如在恭迎自己的主人。

沈璃在银枪跟前立了一会儿,细细打量看了它许久,倏尔一笑,探手便将枪身握住,如同数万次与它共赴厮杀时一般,银枪在手中一转,杀气搅动天外天肃静的空气,枪尾“锵”的一声,插入坚硬的石板之中,卷起的气流激荡而出,撩起殿外幽兰的发丝与衣袍。

幽兰愣愣的看着大殿中的女子,见她唇角含笑,手中银枪嗡鸣,泛着寒光的利刃似乎在吟诵欢歌,沈璃那一身将王之气刺目得让人不敢逼视,但也正因如此,才过分美丽。

这才是沈璃。

握着枪,挺直背脊,仿似天塌了也能靠一己之力顶起来的碧苍王。

“好伙计,我还以为再无法与你并肩而战。”沈璃轻抚枪上红缨,然而感慨不过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瞬,她敛表情,轻声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劳烦你啦。”言罢,银枪在她手中化为一道光芒,转而消失不见,她迈步走向幽兰,步伐愈发坚定:“赶快离开。我不想与你们天界的人在这种时候动手。”

幽兰一愣,连忙带路,走了一段距离,倏地感觉到空气中有几许气息躁动,看样子是天界的人找来了。幽兰回头望沈璃,有几分怔然,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如今的沈璃好似比先前更敏锐了不少。

沈璃与幽兰屏息躲过那几名将军,自出口踏入天界。

自上次遭袭之后,天界的戒备确实严格了不少,但这些警卫还不足以察觉到幽兰与沈璃的行踪,他们直奔南天门而去,路经一处,沈璃往下一望,不经问道:“在那之后,天界可是又曾遇袭?”

幽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霎时明了:“王爷不记得了吗,那是拂容君的住所啊。”

沈璃微怔:“拂容君?他的住所如今为何变成了这幅德行?”只见院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炸过,地上有一个大坑,院里的红花绿草颜色尽褪,像是被什么东西洗过一般一片苍白。

幽兰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但言语中又有几分感慨:“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小便没做出什么值得家人骄傲的事情,这一次,在知道魔界的墨方将军……唔,现在已不能叫将军了吧。知道那个人死后,我这弟弟有几分发了狂似的,身中灵力爆发,把自己的院子炸了。他灵力极纯,竟是将花草也尽数净化。此后他晕了许久,后来又知道了墨方叛变的消息,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不让人打理院子,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这幅模样。”

没想到这拂容君却还是真心仰慕墨方的,沈璃有几分惊叹,而且……他的法力竟当真如此纯净,原来此前他夸耀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倒还真不是吹牛。

沈璃也没有多想其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行至南天门,幽兰先与沈璃藏在暗处,幽兰道:“神君现在应当人界忙碌,你若要去找他,往东走。”

沈璃摇头:“我要回魔界。”

幽兰一怔,随即明了沈璃的意思,她眸光微暗:“我虽不清楚你有什么坚持,但若可以,幽兰希望你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沈璃静默,幽兰对她行了个礼,“我先去将守门侍卫引开,待寻得机会,王爷请自行离开。”

言罢她迈步出去,不知对那两名守门侍卫说了什么,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不过眨眼的时间,沈璃身形如风,转瞬便跃下南天门,消失在层层云海之中。

幽兰知她离开,并未回头,目光放得又高又远:“刚才那方的动静好像是我看错了。”她道,“像一场梦。”

穿过两界缝隙,再踏入魔界之中,沈璃只呼吸了一口魔界的空气便立时皱起了眉头。

自行止重塑封印之后,墟天渊不再溢出瘴气,魔界气息日益干净,而今日一嗅,这空气竟比之前恶浊更甚。想来也是,行止先前遭天道反噬,由他神力所系的天外天落下砖瓦,因他而成的墟天渊自然也不能幸免,想是封印必有所松动吧。

魔君此时必定极为头痛吧……

沈璃转而想起先前行止与她提到的苻生的目的,那家伙在打墟天渊的主意,他若是想破开封印放出妖兽此时岂不是大好时机!

如此一想,沈璃登时觉得片刻也耽搁不得了,驾云径直向魔宫而去,然而未入魔宫,沈璃又顿住了身型。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行止先前的话语,魔君给她的碧海苍珠,魔君又教她与碧海苍珠相抵对的能力,魔君还有事瞒着她……饶是沈璃心性再如何坚定,在这一系列事情面前难免产生了几分怀疑。

但在她游移不定之时,忽闻一声惊呼:“王爷!”

魔界的士兵警戒性总是比天界士兵要高上许多,岂有任人立在头上这么久而不察的道理。沈璃往下一看,是军中的义晟将军,因着他的一声呼唤,所有人皆抬起头来,看见沈璃,众人一时嘈杂开来,最后,却不知是谁带的头,单膝跪下,颌首叩拜,行的是魔界军中更高礼仪,众士兵皆随着他放下兵器俯首于地,颌首一拜,大声道:“恭迎王爷凯旋!”

“恭迎碧苍王凯旋!”

沈璃并未胜利,在先前与苻生那一场战斗中,她可以说是惨败,折了大将,搭上自己,若无叛变了的墨方相救,若不曾遇见徘徊在东海的行止,她怕是早就死了。但她却理解将士们口中的“凯旋”,这个“凯旋”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在将士们送给魔界大军的。不知对多少士兵来说,这个从不打败仗的王,是他们心中的信仰,沈璃的存在之余他们,便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沈璃若死,伤的不仅是魔界的实力,更是军队的士气。

而今她归来,对魔界来说便是大喜,她平安,便是胜利。

沈璃落在地面上,一拍义晟的肩,让他起来。

大家许了她太多期望,而这些期望,便是她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守着在魔界疆土的理由。

“都起来!”她扬声一喝,“速归各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沉声答“诺”声入云霄,沈璃不由唇角一勾,又回头扶起仍旧跪着的义晟,打量了他两眼:“军中可好?”义晟被沈璃扶了起来,素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有些难耐的激动:“回王爷,一切安好,只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

沈璃点头,笑道:“我回来了。”

义晟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沈璃微怔:“怎么?”义晟默了许久,才道,“此前,传来王爷战亡之消息,是属下将其报上天界,彼时行止神君恰好在旁,我当着他的面,赌咒发誓说王爷战死,否则,甘受雷劈……”他似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沈璃,哭笑不得道,“王爷,你这可是害苦了属下啊!”

沈璃闻言,倏尔大笑:“若行止当真要降雷劈你,我替你受了!”

义晟忙道:“王爷才回,需要静养,这雷,我来挨,我来挨便是!若能得几记天雷便换回了我魔界碧苍王,义晟甘愿多受日日皆受雷劈!”

沈璃敛了脸上的笑,只沉沉的拍了拍他肩膀:“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有要事与魔君相商,先走了。”

不管魔君是什么打算,不管他这些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待她,沈璃心想,能治理出让大家都心甘情愿为魔界付出的军队,这样的人,怎会对魔界不利,又怎会坑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敲响魔君寝殿的大门,沈璃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儿,忽闻里面咳嗽了两声,才道:“何事?”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但今日,这声音里却多出了许多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这一瞬,什么阴谋猜忌都被沈璃抛在了一边,她推门进去,熟悉的绕过屏风,走到里榻,看见卧在床上的魔君,沈璃神色一痛:“怎么伤还没好?”

看见沈璃,魔君立时从床上坐起身来,因太过激动,又狠狠咳了两声。

沈璃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魔君探手将她手腕拽住,捏得那般紧,像害怕她跑了一样:“阿璃,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他边咳边道,“师父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沈璃在这一瞬便红了眼眶:“师父……徒儿不孝……”

魔君摇头:“回来……咳!回来就好。”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沈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询问:“上次受的伤怎么还没好?”

魔君摇头:“不过是近几日累了……”他话未说完,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而后将沈璃的衣袖推上去,把住沈璃的脉,没一会儿,他一声叹息,语气中情绪难辨,“那颗珠子……终是被你全然吸纳了。”

沈璃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声色微沉:“师父,沈璃有事要问。”她琢磨了一番语言,“此次遇险,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而后另有一番奇遇,助我疗伤的那位高人说,这颗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而师父你教我修习的法术灵力皆与这碧海苍珠相克,师父……”

“你既已知晓这么多,事情也进行到如今这一步,我便不该再瞒你。”魔君闷咳两声,“你将我扶到书桌旁,我们换个地方聊。”

又是那个书桌下的传送法阵,像上次魔君将碧海苍珠给她时一样,法阵将两人送到寂静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殿中高台上供奉着的珠子已经不见,魔君推开了沈璃,不让她继续搀扶,她缓步上前,取下了面具,变幻身型,恢复成了女儿身。

高台之前,她静静立了一会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我也记不大得细节了,可是,你母亲与我一同在此参拜先师的模样,我却一直记到现在。”

“我……母亲?”

“你母亲比我稍晚三月入门,拜师之后与我同住一屋,每日皆与我同来参拜师父,她性子随和,得师父喜爱,便也时常侍奉师父左右,师父爱炼药,偶尔也会传习她一些炼药制物之术,她天赋聪慧,不肖三年,师父门下便是她承了师父最多本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魔君垂下眼睑,“先师心中尚有他念,炼制之术越高越无法安于现状,最后,他制出一种怪物,而那样的怪物,你已与它们交过手了。”

沈璃声色沉重:“是墟天渊中的妖兽?”

“没错,你母亲与我的师父,正是魔界前任君王,六冥。”

魔君踏上高台,手指轻抹那供奉珠子的祭台上的尘埃,“之一只妖兽成功做出来的时候,身为师父门下弟子,人人皆是高兴激动的,大家都知道,这于魔界军队而言,可是一个大杀器。然而当妖兽陆陆续续毫无节制的被师父制造出来后,场面开始有些失控,在偶尔管辖不当之时,妖兽会将同门弟子拆吃入腹,也有妖兽逃窜出去,伤害魔界百姓。

“朝中 *** 之声渐重,然而师父仍旧一意孤行,不停的制造着妖兽。好像真的要如他打算的那般,组建一支妖兽的军队,然后驾驭着这样的‘军队’攻上天界,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来,俯首魔界,以魔族为尊。”

沈璃摇头:“当士兵成了军队的主宰,将军便再无作用,而将军是头脑,士兵是兵刃,没有头脑的军队,不过是一堆杀戮的机器。妖兽只怕更不在那人的控制当中……彼时魔界,定是一片生灵涂炭。”

魔君点头:“适时,不管是朝中还是门派里,皆是反对的声音,然而你母亲却极力支持六冥……”沈璃一呆,魔君叹道,“他们也看到了妖兽的危害,六冥自身法力不足以控制这么多的妖兽,是以他倾其力炼制出比其他妖兽皆强出数倍的妖兽之王,妖兽王诞生之初只是一个小孩,与寻常人家孩子无异,六冥为其取名凤来,着你母亲照顾,令其吸纳天地灵气而长,比之其他贸然出现于世的妖兽,他更像是自然而生的怪物,也因此力量更为精纯强大。

“凤来长得极快,不过三月时间便如寻常青年无异,而谁也不曾料,一只妖兽,竟对照顾他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情。”

沈璃愕然,似有些不敢相信魔君话里背后的意思,魔君眉目一沉:“更没人想到,你母亲也同样爱上了他。”

沈璃怔然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微颤着嗓音呢喃:“我是……妖兽的孩子?我是……”她想到从墟天渊里跑出的蝎尾狐的模样,登时眉头一皱,“那种妖兽的孩子……”

魔君默了一瞬:“而后不久,朝中大臣私自通报天界,道出妖兽之祸,天界皆惊,派兵前来,然而适时六冥已造出数千头妖兽,天界士兵亦是惨败而归,最终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他以一人之力独战千头妖兽,斩六冥,擒凤来,最后与天界士兵合力将千头妖兽逼至边境,辟开墟天渊,将妖兽尽数封印其中。”

“行止封印妖兽之后,元气大伤,立时便回了天外天,天界军队也迅速撤离,彼时妖兽虽尽数被封,六冥已亡,而魔界却仍旧乱成一团,一派声称要拥护六冥妾室腹中幼子为王,一派决心摒弃六冥一党作风,欲立新主。两派争斗不断,有了长达数月的战争,我知晓六冥一党的作风,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他日他们必定卷土重来,而其中仍有支持以妖兽之力推翻天界者,我与战场之上立下战功,本是无心,却得几位长老推荐,登上魔君之位。而最后一次见你母亲……

“是在边境之处的战场上,我们将六冥一党彻底击溃之时,他们正谋划如何破开墟天渊,逃进封印之中。而你母亲正在其列。而她此时已近临盆。我私自将她带离战场,寻一草木之处助她生产,彼时我方才知晓,你母亲知晓凤来被封之后,带着你,只身一人前往边境,而到了之后却不得入墟天渊,但知六冥一党人的图谋之后,方才与他们一同,她想去封印之中见你父亲。”

沈璃咬紧唇,握着拳,隐忍着不发一言。

“生下你后,你母亲出血不止,而你体内妖兽之气太重,她知她活不成了,为保你今后不至于被天界魔界之人追杀,她便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你体内妖兽之气抽出,蕴化为碧海苍珠。交于我手。最后力竭而亡。她最后的心愿,便是望你一生皆能遨游碧海苍穹,不受身份桎梏,不像你父亲,遭受囚禁之苦。现下想来……这碧苍王的名号,也算是你母亲赐给你的。”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她而付出生命,但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而当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迟了那么多。

沈璃只觉浑身无力极了,她哑声问道:“她现在……尸骨何在?”

“她说要陪着你父亲,但却不让我立碑,怕有人找到,捕风捉影连累了你。我将她葬在墟天渊旁,而今怕是早已寻不到了。”

“墟天渊旁什么都没有。”沈璃在那里战斗过,她声色微黯,“什么……都没有。”

魔君在高台的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璃过去。沈璃垂着脑袋走过去坐下,魔君摸了摸她的头:“你自幼与我修习法术灵力,我教你的皆是与你体内妖兽之力相克的法术,我与你母亲一样害怕,若是有一天外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可会憎恶与你?然则你一天天长大,活得那么精彩,我又在想,你是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先前那次蝎尾狐逃出墟天渊,我心里不想你去,却又想让你去,而后知道你到过瘴气泄露的墟天渊,但却没有被瘴气沾染,我心想,你自制力极好,也是时候将碧海苍珠还给你了。而还给你之后,我却又一直在害怕,你若变成我所不识得的沈璃,我又该如何是好……”

“师父……”沈璃道,“生我是恩,养我也是恩,沈璃怎么可能朝夕之间便不认你这养育之恩了。不管我出身如何,但沈璃就是沈璃,与身份无关。”

魔君摸了摸她的脑袋,静 *** 了一会儿方道:“苻生等人约莫是六冥一派的残党,休养千年,他们总算是卷土重来了。墨方之事我已听说,我若不曾猜错,他应当是六冥妾室腹中的那个孩子。我知你重情,但他既已叛变,战场相遇便不能再手下留情。”

沈璃想到那日墨方将她从那个小屋中救出,然而这迟疑不过只在她脑海里划过一瞬,她点头应道:“阿璃知道。”

“另外……行止神君与你……”魔君一顿,察觉到沈璃身形微僵,她一声叹息,“千年来,我一直感激神君当年救魔界于水火之中。当初他提议让拂容君娶你,此前我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直到此次拂容君力量爆发,将自己院中草木尽数净化一事传到魔界之时,我方才知晓,拂容君竟有此能力,若你嫁与他,必定日日受其仙力净化,身中魔气尽消。想来行止神君适时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也对你的力量有所察觉吧。”

“他是神君,身上责任太重,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你的身份,恐怕会为苍生而杀你。”

魔君语气一重,沈璃只静静垂眼看着地面:“我想……他恐怕早就知道了。”

魔君一愣,沈璃道:“此前,我爱上的那个凡人行云便是他投胎下界……彼时孟婆汤洗掉了他满身修为,却没洗掉他身为神明的记忆。而在那一世,我随你回魔界之前,为救他命,渡了五百年修为给他。”沈璃一笑,“再是如何将妖兽之力抽干净,身体里始终还是会保留一些气息吧。他那时应该就知道了。”

在魔界是重塑封印时将她带着一起,那时他或许是动了杀她的心思的吧,最后却没能下得了手吗……

沈璃恍悟,原来在那时,行止便有点开始不像行止了,不再只是一个心中只有苍生的寡淡神君。所以那段时间……对她若即若离,忽近忽远……

行止,他也曾那般动摇过啊。

大地倏地一颤,魔君面容一肃,带上面具身形一变,再次化为黑衣冷漠的君王:“震动能传来此处,外面必定有变。”将沈璃一牵,魔君凝了法阵,转眼间回到了他寝殿之中。

还未推门出去,沈璃便觉一股极其浓郁的瘴气弥漫在空气当中,她眉头一皱,便见魔君已率先开门出去。

饶是沈璃见过再多的厮杀场面,此时的魔宫仍是让她惊了一惊,方才还巍峨的宫殿此时已尽数坍塌,亭台屋宇化为灰烬,宫城之中遍地横尸,鲜血如洗。而在不远的地方,一条青色大龙忽而仰天长啸,其声仿似穿透九霄,振聋发聩。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声呢喃:“墟天渊……妖兽。”她一咬牙,“竟然逃出来了。”

沈璃心中亦是一惊,这……竟是墟天渊的妖兽!竟从边界奔逃到了都城!而且,若有妖兽逃出,定不止它一头……沈璃手中银枪一现,拦在魔君身前,然而恍然之间,她却看见那龙头之上还高高立着一人,看清他的模样,沈璃拳头握紧,声若地狱修罗:“苻生。”

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造,这一些族人的性命……竟又丧于他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沈璃双目倏尔转为赤红,指甲蓦地长长,没听到魔君的阻止,她未发出半分响动,身形如电,转瞬便杀至苻生背后。一杆银枪举起,直刺苻生后颈。

一枪刺中,只见苻生颈脉破裂,鲜血喷溅,而沈璃却没罢手,但见“苻生”的身影渐渐随风消散,她径直回身,横扫一枪,枪尖划过身后人耳边鬓发,青丝散下,苻生急急推开两步,立于弓起的龙脊之上,笑得阴沉:“王爷功力精进不少。”

沈璃势力未收,银枪挽回,在手中如花绽放般一转,但闻她沉声一喝,枪尾蓦地扎入身下妖龙的头颅之上,横蛮的力量宛如一记重锤,撞于妖龙头顶,将它脑袋狠狠砸在地上,“轰隆”巨响,尘土飞扬,妖龙龙尾乱扫一阵,最后无力垂于地上,巨大的妖兽径直被这一击撞得昏厥过去。

尘埃在沈璃身旁落定,她持银枪立于龙首,鲜红目光如冷剑一般落在苻生身上,与彼时狂乱的红瞳不同,此时她眼中沉淀了狂气,极致理智,而那一身杀气却刺得人胆寒。

枪尾自龙头颅骨中拔出,沈璃以枪尖直至苻生,“上来送死!”字字铿锵,汹涌而出的法力激得苻生微微有些战栗,然而越是战栗他脸上的笑便越是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碧苍王而今变得如此厉害,当真是我辈之大幸!”他身体似已完全自上次的灼烧中恢复,脸上没有半点被烧过的痕迹。他阴冷的勾了勾唇角,“我今日来,本是为引你回魔界,而你已身在魔界,这当真是再好不过……”

沈璃听得这话,眉头一皱,不知此人又有何阴谋瞥了眼脚下的妖兽,沈璃沉声问:“你将墟天渊的结界如何了?”

“呵,行止神君自己的过错,致使墟天渊封印松动,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苻生微微眯眼,转而一笑,“哦,是了,行止神君为何犯错,着实该怪到我头上。不过,王爷这话倒是冤枉在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在下现在可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墟天渊封印坏掉的人,若是它毁了,连累魔界倒是小事,若将其中妖兽一同埋葬,我可要头疼了。”

墟天渊封印强大,当初行止开辟封印之时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依附自然之力方可成此大结界。千百年来,墟天渊早已与魔界融为一体,若墟天渊消失,其中妖兽固然能被尽数毁灭,而魔界也将一同与他们陪葬。

沈璃知晓此事,苻生说不毁封印这对魔界来说本是好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只让人觉得有更可怕的阴谋。

身形再动,沈璃纵枪劈向苻生头顶:“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沈璃厉声问。

苻生倏尔一笑,挥剑挡开沈璃:“我此次便是来邀王爷共商大事。”他举剑主动攻上前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与他的嗓音一同响起,“王爷可是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本王岂会如你所愿!”话音一落,沈璃银枪之上附着赤炎,径直向苻生刺去,苻生横剑来挡,然而剑身尚未与银枪相触,便见那剑如融掉一般,瘫软下去,沈璃一枪直取苻生咽喉,情急之中,苻生身子向后一仰,就地一滚,略显狼狈的躲过这一击,他摸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咽喉,眉宇间竟有些疯狂的情绪在流动。

“是了……就该是这样。”他失神一般呢喃自语,“该是这样。”他近乎疯狂地看着沈璃,仰天大笑,“碧苍王!今日我必将你带走!圆我千年夙愿!”

他手中忽现一根短笛,笛声清脆一响,天空乌云骤来,而在那乌云之上,竟是数以千记的魔人!

沈璃眉目一沉,想起上次从天界回来时,看见魔界的景象,那些停在营帐中的将军尸首,还有千家百户挂起的苍白帷帐,她握紧银枪,立誓一般:“此次,决计不会再让你们肆意妄为。”

然而当沈璃做好一切准备之时,跟前风一过,黑色身影挡在她身前,魔君静静道:“你退下。”

沈璃一愣,微带诧异:“师父?”

魔君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离开这里,去天界。”

沈璃愕然:“师父……为何?”

魔君尚未答话,苻生忽然大笑起来:“沈木月啊沈木月,过了这么久,你的感觉还是这么灵敏,不愧是主上的得意弟子。”魔君沉默,苻生笑道,“沈璃,你不是想救魔界吗?我有一法能使魔界与墟天渊脱离干系,若你愿助我,魔界便再不用受墟天渊桎梏。”

沈璃眉头一皱,魔君径直打断苻生的话,提醒沈璃:“休要受他言论蛊惑。”

“是不是蛊惑,该由王爷自己来决定。”苻道,“墟天渊是行止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只要断其五行力量,便可斩断它与魔界的联系,而五行之中,我已寻到四样替代之物——金木水土,独独缺火,只要将五行封印之物进行替换,墟天渊封印便从此与魔界再无干系。”苻生阴冷一笑,“王爷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沈璃皱眉:“你欲让我替代火之封印?”

苻生脸上的笑有些疯狂,魔君声色一冷:“休再听他胡言乱语,墟天渊封印借由魔界天地为依凭仍旧会衰退,而这世间有几样东西能与天道力量相比,即便是他当真找到了代替的四物,那也只能将墟天渊撑住一段时间,他不过是想在墟天渊毁掉之前放出其中妖兽罢了。”

苻生咧嘴一笑:“山神为木,地仙为土,北海三皇子为水,金蛇大妖内丹为金,王爷,你应当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璃愣住。

非龙即凤,非龙即凤燕窝是真的吗-第1张图片-

“我助你断开墟天渊与魔界的联系,你助我放出妖兽,彼时墟天渊坍塌,危害不了你魔界。”

怔愣不过在沈璃脸上停留了一瞬,她眉目一沉:“那又如何,数千头妖兽同样会害得魔界生灵涂炭。既然同样是毁灭,我自是不能让你痛快了去。”

苻生笑容微敛:“既然如此,可别怪我动狠。”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厮杀声大作,魔人倾覆而下,魔君将沈璃挡住:“他们的目标是你,躲去天界,休得让人抓住!”

沈璃一咬牙:“这种时候我如何能自己走!”

“他们若得了你,换了封印,彼时墟天渊洞开,妖兽尽数逃出,祸乱更难控制。”魔君声色一厉,“这是王命!还不快走!”

魔君推了她一把,只身上前,手中蓦地显出银光长剑,他摘了面具,身形一换,沉声一喝手中长剑向天一挥,巨大法阵在天际展开,暂时阻挡了魔人前进。

就是这柄长剑,从她小时候起,便一直在教习她武术,从最简单的隔挡到各种复杂的招式,从她连木枝也握不稳一直到她能提枪独自上战场,师父之余她而言,不仅仅是教习武功,更是陪伴了她前面几乎所有的人生,她那么用功的学习法术武功,为的便是能让师父与族人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之下能安乐生活。

但是现在……现在师父却还要为了她去拼命厮杀,魔界也是因她而多受劫难。此刻更是要她抛下她无论如何也想保护好的东西,独自逃走,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她如何能走!

苻生疯狂的笑着:“沈木月!你倒是越发不自量力!我看你拖着这残破身躯,如何能挡我数千魔人!”

沈木月一笑,神色轻蔑至极:“区区残品,也敢叫嚣造次?”这样的神情倒是与沈璃有三分相似,或者说,沈璃的性格便是受了她极大影响,一直将她作为目标,崇拜着,渴望着成为她这样的人。

沈木月这话仿似刺痛了苻生心中最隐晦的部分,他脸上神色一变,恨得面目扭曲:“死到临头,嘴还硬。”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魔人冲开她方才打开的屏障,落下地面,数十名魔人一拥而来,仿似要将沈木月埋在其中,她目光一冷,手中寒剑一凛,剑气升腾,数十名魔人皆被刺破咽喉,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死,在地上蠕动两下,复又爬了起来,这一圈魔人未解决,外围又围上了数十人,苻生笑得猖狂。

沈木月手腕转动,目光左右一转,似在寻找下手契机,然而此时胸腔却猛的一痛,她蓦地呕出一口黑血,是先前的伤又发作了。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微微弓起了背。

魔人抓住机会,一拥而上,直将她埋在其中,仿似要将她分吃入腹。

适时,一股烈焰却从魔人围绕的中心烧灼起来,但凡被此火灼烧的魔人,立时皮焦肉烂,且火势依次传开,只要挨着一点,便立即在周身蔓延。围绕着的魔人一时哀嚎不断,尽数散开。

沈璃持银枪立于沈木月身前,沈木月捂着胸口,咬牙:“为何不走!”

沈璃只冷冷盯着苻生:“魔君为何只想到沈璃被他们带走,而不想想沈璃如何将他们送走?”

苻生看见她周身烈焰,直笑得更为诡谲。沈璃眉眼一沉,“你的阴谋,且去耍给阎王看吧!”

厮杀拉开帷幕,数千魔人将沈璃与魔君围在中间,苻生浮与空中,冷冷望着下方,看着沈璃一杆银枪舞出血的画卷。

她的枪极热,扎进魔人的身体后,魔人便灼烧起来,被火焰稍微灰烬的魔人越来越多,然而苻生却并不着急,他在等,等尚未全部恢复法力的沈璃筋疲力尽。

显然这烈焰之术极是消耗体力,不过一刻钟时间,沈璃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白,而魔人像是永远杀不完一样,一批批涌上前来。沈木月见状,一抹唇角的血,结印与地,蛮横的法力将魔人尽数拦在圆环法阵之外。她沉声一咳,黑血喷洒于地,她头也未抬,道:“杀苻生!”知道劝不走沈璃,她索性改了战术,指挥沈璃道,“这些人没有自我意识,杀了他,魔人只会如一盘散沙。”

沈璃仰头一望,苻生立于高处,目光森冷。沈璃回头看了魔君一眼,一咬牙:“师父且撑一撑。”有法阵拦着,沈璃暂且放了心,纵身一跃,离开沈木月身边。

苻生但觉眼前一花,银枪便杀至跟前,他举剑来挡,苻生力量并不弱,但如今的沈璃反应已比先前敏锐了不知多少,短兵相接,不过三四招,沈璃一枪便扎进了他的胸膛,然而苻生脸上却不显痛色,他眼中尽显疯狂,仿似是在期待什么。

沈璃但觉不妙,正欲抽枪回身,忽觉身后光线一暗。

魔君一声:“当心!”尚未传入耳膜,沈璃回头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竟是昏厥于地的那只妖龙苏醒了过来,它张着嘴,眼见着便要将她吞食进去。苻生猖狂的笑与那大嘴之中血腥味充斥沈璃的五感。她瞳孔紧缩,正是电光火石之间,风声忽来,仿似一切都已静止了一般,熟悉的怀抱将她揽进怀中,那一抹几乎嗅不到的淡香竟神奇的消弭了所有恶臭。

男子的手臂置于腰间,将她紧紧勒住,白衣飞舞的神明掌心的寒气凝出,冻住了那张血盆大口,龙头被冻为一个冰球,行止面色一寒,一个“破”字淡淡出口,冰封的龙头霎时碎裂出无数裂纹,但闻一声巨响,那龙首径直被炸得粉碎,神力余威不减,贯穿整个龙身,将这妖龙完全撕为碎渣,纷纷洒洒的血与肉洒了漫天,待一切落定,愣神中的众人恍然惊醒。

苻生不甘的一咬牙,不顾沈璃的银枪正穿透他的胸腔,猛然往后跃出,鲜血溢出,却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片青黑,他立于远处,手中凝聚法力覆于胸口,等着伤势慢慢愈合。他抬眼一看那方的行止竟看也未看他一眼,只盯着自己怀里的人,沉了眉目。

沈璃见苻生跑远,下意识的便想去追,而腰间的手更是用力一揽,将她死死扣住,让她不得再动分毫。沈璃抬头一看,但见行止一脸冰冷的看着她,沈璃不由得背脊一僵,心中莫名的竟起了几分愧疚,她眼珠左右看了看,神色有几分像做坏事的小孩一样无措。行止见了她这神色,心里饶是烧了天大的火,此时也只化为一声叹息,苦笑:“止水术的栏杆也能融了,你倒是长了本事。”

沈璃清咳一声:“神君谬赞。”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与行止抱在一起沈璃心里极为不自在,她身子轻轻扭了扭,想从行止的禁锢当中出去,却不想行止竟将她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

“沈璃,我用尽办法救回你的命,不是让你继续拿去送死的。”

沈璃一愣,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神:“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金贵……”

行止脸上的笑意收敛,他径直打断沈璃的话:“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金贵。”看沈璃一脸怔愣的模样,行止默了一瞬,唯有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该躲到背后让人保护的时候,你好歹还是配合一下,给我个机会不行么?”

沈璃被他拍得连连点头,不经意间瞥见下方魔君的法阵正在缩小,她登时心头一紧,脱口而出:“现在不行。”她手中一枪一竖,行止放开她,但却扔将她拦在身后:“就从现在开始。”

他目光悠悠然的落在苻生身上,笑道:“我不喜纠缠不休之人,也不喜牵扯不断的事,不管阁下有何居心,今日都来做个了断吧。”他一笑,言语说得轻松极了:“自尽,还是让我动手?”

苻生的伤恢复得极快,此时胸口已不见半点痕迹,他桀桀一笑:“三界内谁不知神君之威,我如何敢于神君动手。”他望着行止,“只是事到如今要我自尽……我如何能甘……”话音未落,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下方的魔人仰头一望,立时转了目标。

魔人飞扑而来,将魔君那方空了出去,魔君似已无法支撑,法阵破裂,她身形往前一扑,径直晕倒在地。沈璃大惊,行止道:“护住她,将其带上天外天,料理完此间事宜,我再回去找你。”

沈璃一咬牙,心中虽还放不下魔界中人,但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她身形一闪,离开行止身边,方才靠近魔君,苻生忽而诡异的咧嘴一笑:“神君在意沈璃,你道是我未曾料到你会寻来么……”他话音一落,行止心头忽而闪过一丝不祥,往下一看,恍然间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璃身后。适时沈璃正要将魔君扶起,那黑影倏地伸手将她口鼻捂住,不知他掌心有什么东西,沈璃竟连一下也未曾挣扎,双眼一闭便倒进身后人的怀中。

苻生大笑:“带她走!”

黑影拖着沈璃消失踪迹,苻生仰天大笑:“千年夙愿!千年夙愿终将成啦!哈哈哈!”那癫狂的模样,竟像是高兴疯了。可他笑声却在正高昂之时戛然而止,一道锋利的冰刃穿心而过,行止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立于他身前,面无表情,声如寒冰,“将沈璃带去了哪里?”

苻生口中涌出黑色的血液,落在那剔透的冰柱之上,他望着行止咧嘴笑着:“依神君本事,如何会猜不到呢。”他哑声说,“我要她去替代火的封印,要她成为墟天渊坍塌时的陪葬品!看着自己爱的女人死在自己做出的封印里面,神君感觉如何啊哈哈!”

行止目光冰冷,数根细如银针的冰刺在苻生身上所有的命脉之中扎下,苻生浑身下意识的痉挛,可嘴角还是勾着疯狂的笑。行止转身欲走,以他的速度定是能赶在那黑影之前到达墟天渊,但他身形却蓦地被束缚住,是苻生周身的魔气溢出,缠绕上他的脚踝:“我不会让你去的。在沈璃成功变成封印之前,你都到不了她身边。”魔人围上前来,试图用车轮战将行止拖住。

行止眼中杀气一凛,神明之怒令天地悲鸣,风声呼啸,吹散他仿似从地狱而来声音:“找死。”

止水术荡过,肃清天地。

而此时沈璃已全然不知魔宫那方发生了什么事,瘴毒在她身体里蔓延,这种毒她知道,是上次在人界扬州城时苻生便对她用过此毒,彼时被行止治好,而现在……这毒又是被苻生提炼得更厉害些了么!

沈璃咬牙,余光瞥了一眼抱着自己疾行的人。

他双目无神,脸上尽是红色的条纹,犬齿长得极长,几乎像是兽类的獠牙,但饶是这人变成这个样子,沈璃也依旧认得他——

“墨方……”她从喉头里挤出这两个字。墨方身形慢了一瞬,但也只有这一瞬,他面无表情的带着沈璃向墟天渊而去,一如其他魔人一般,毫无自我主张,只是听命行事。

想起上次墨方将她带出地牢的模样,沈璃只觉心下一悲,艰难道:“为何甘心变得如此……”

那双赤红的眼仿似动了动,看了沈璃一眼,但他身体仍旧继续向前行着,这驾云的速度快得让沈璃都有些不敢相信。变成魔人之后,他的力量也会跟着提升么……

“王……”墨方唇角微动,仿似极艰难的在控制自己的嘴说出他想说的话,“放血……逃。”

沈璃一愣,心中一时不知涌起何种滋味,这个人背叛了魔界,背叛了她,但即便是到现在他还是帮着她的,沈璃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朋友,敌人和无关紧要的家伙,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将墨方摆在哪个位置,或许人心本就是复杂之物,哪能用简单的标准区分得清清楚楚。

沈璃咬住下唇,一使力,唇畔溢出血液,果不其然,身体里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

然而墨方行径的速度太快,沈璃已经隐隐能看到阻隔墟天渊与魔界土地的那片山脉。她当下更是用力,咬破嘴唇,鲜血流出,她力量灌入四肢,她猛的一跃而起,推开墨方,一旋身,落在地上。

而此时,她的身侧已是墟天渊的大门。

瘴气弥漫,更甚于之前蝎尾狐跑出的那一次。

墨方立在瘴气彼端,一双赤红的眼极为醒目。但见沈璃逃脱,他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扑上前来,也未拔剑,赤手空拳与沈璃过起招来,他牙关咬紧,好似在极力控制什么:“走……”他嘴里短短的挤出两个字,“快走!”

言罢,他手中长剑一现,反手握住剑柄,径直扎在他自己腹腔之中。

沈璃看得呆住,墨方一口乌黑的血液呕在地上,他屈膝跪下,眼中的腥红稍稍褪去,他艰难道:“王上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

“为何……”

墨方紧紧闭上眼:“宿命所致不得不背叛,然……情之所至……墨方终是不敢不能亦不想害你。”

沈璃唇角一动,墨方双目倏地一睁,厉声喝道:“走!”然而他话音未落,只听几声诡谲的笑:“吾儿不孝。”瘴气带着那声音从墟天渊之中飘荡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沈璃心下一惊,这……这竟是上次她在墟天渊中的声音!那时他疯狂的喊着“吾必弑神”,而今……

沈璃尚在回想,墟天渊中倏地射出一条粘腻如蜥蜴舌头的东西,眼瞅着便要将沈璃擒住,墨方身形一动,挡于沈璃身前,劈剑一斩,那舌头径直被劈成两半。

墨方腹中黑血不停的溢出,他稍稍侧头看了沈璃一眼,一如在魔界的很多时候,他在她背后悄悄看她一样,只有在沈璃不知道的时候,他方才敢将自己的情绪流露与面,而此刻,能这样堂堂正正的看她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触及墨方的眼神,沈璃愣然,复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但哪等她将情绪梳理清楚,那条被沈璃劈开的舌头中间倏尔又射出一条尖细的舌头,舌尖如剑,只听“叮”的一声,利刃般的舌头径直打碎墨方用于隔挡的长剑,剑刃崩裂之时,那舌尖亦是穿透墨方的心房,将他如破布一般甩了出去。

热血溅了他身后的沈璃一脸。沈璃睁大眼,景象仿似在她眼中放慢,她望着那个被甩出去的人影,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划过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或是一同征战沙场,或是一同凯旋而归,或是一同在莺歌燕舞之后举杯欢笑。甚至她想到了之前,她逃婚离开魔界,墨方重创于她,令他化为原形,放任她逃去人界,让魔界的人寻找不得。

现在想来,彼时苻生希望她嫁去天界,方便他们在墟天渊行事,而墨方放她走,已是违逆的苻生的意思吧。

这个人……害了魔界,但对于沈璃,他却从不肯下手坑害。

这样一个人……

墟天渊中一声厉啸,尖细的舌头甩上前来,欲将沈璃缠住。沈璃周身杀气骤起,眼珠一红,尖细的舌头尚未甩到沈璃跟前,她一掷银枪,枪尖将那舌头紧紧钉死在地上,大门之中有妖兽的惊声尖叫,沈璃无心顾及它,径直奔到墨方身边,看着他一身黑血染湿了整片土地。沈蹲下身子,目光微暗,她伸出手却不知该不该触碰他。

“如今,也总算不必左右为难。”他哑声说着,双目静静注视着沈璃,神色淡得仿似没有悲喜,“王上,你可愿谅解我……”

沈璃唇角一颤:“不谅解,给我起来,待此间事了,你还得为你的背叛赎罪。”

墨方弯了弯唇角:“怕是不能了。”

沈璃径直打断他的话:“给本王起来!不是连劫火也烧不死你吗!区区小伤,休想骗取本王同情!”话说如此说,沈璃却不甘极了的握紧拳头,她见过太多死亡,这种弥留之相,她太熟悉了。

“我自幼心脏有所缺陷,本是活不长的命,然而有整整三百年时间,苻生日日取血喂养于我,以至于我与他一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是……这世上没有不会消竭的力量,苻生的力量快要耗尽,而我……也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沈璃咬牙,喉头锁紧,静默无言。

“墨方此生,背负仇恨而生,因他人谋划而活,就连求死也不能。唯有此刻,方才遂了自己心愿……”他眼中赤红消失,黑眸那般清澈,就像水潭深处的波光,用尽全力映射着自己拥有的所有光芒:“王上……我最喜欢……你束起来的头发,随风而舞,就像不倒的战旗……”

他说:“别输了……”

然后光芒湮灭,一切归于死寂。

沈璃握紧的拳头用力得几乎颤抖。被沈璃钉死的尖细舌尖像恢复力气一般,又开始不停蠕动,沈璃静静的站起身,掌心一松,红缨银枪在那方消失踪迹又被她紧紧握住。那舌尖上的伤口快速愈合,蛇一般曲行着向沈璃而来。

“为何……”她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不是你们少主吗!”银枪一挥,径直将扫来的舌头打了回去,沈璃周身杀气四溢,“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当真丧心病狂!”

“呵呵呵呵。”怪笑之声自墟天渊中传出,“吾儿不孝,竟为私情数次耽误大事,他的命,理当有我来料理。”

听罢这话,沈璃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六冥……”

“许久未曾听到自己的名字,到让人觉得生疏起来。”里面的声音桀桀怪笑着,“快,小姑娘,还不进墟天渊里来,再不快些,那神君便是要追来了。”

他话音刚落,白衣身形倏尔出现在沈璃三步远的地方,行止一露面,话也未说,伸手便去拽沈璃,然后又一道黑气却比他更快,径直缠绕上沈璃的腰身,将她往墟天渊那方拖去。

沈璃周身烈焰一燃,但闻那黑气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声色好似苻生,沈璃周身火焰烧得更旺,直将那黑气灼烧殆尽,但冷不防背后那条尖细的舌头又蹿了出来,它也怕极了这火,但迫于命令,拼着皮焦肉烂的危险径直将沈璃缠住,拖着她便往墟天渊的缝隙中而去。

行止神色一怒,手中透蓝的冰剑倏尔转现,然而此地有墟天渊封印,行止不敢随意挥动神剑,他身形一动,欲追上前去,墟天渊中忽然瘴气大涨,一瞬间竟从其中奔逃出来十数头妖兽!它们将行止团团围住,不过这一瞬的耽搁沈璃便已经被拖进了墟天渊之中。

沈璃只觉周围一黑,缠绕住她的那条舌头立即抽身回去,她身上的火焰照亮周边环境,数不清的妖兽漂浮在黑暗之中,围绕着她,将她冷冰冰的看着。沈璃回首,欲逃出墟天渊,可背后已是一片黑暗,门在哪里已经无处可寻。

忽然之间,一团冥火飘至沈璃身前,它的形状慢慢转变,最后化为一只眼睛。沈璃望着他冷冷开口:“六冥?”

它桀桀一笑:“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沈璃皱眉:“你为何还活着?”六冥必定是死了的,因为被神明所斩,哪有再活过来的道理。但这只眼……

那只眼微微一眯,似在微笑,“小姑娘勿用再猜,我如今确已身死,这不过是我一缕残魂罢了。”话音方落,墟天渊外传来一声巨响,沈璃知道这必定是行止弄出来的动静。四周的妖兽一动,又有许多只眼睛消失踪迹,看样子是跑出去阻挡行止了。

“小姑娘,咱们可拖不住外面那位多久,大计将成,快随我来罢。”

“呵。”沈璃一声冷笑,周身烈焰炸开,火灼的气息将六冥逼得不得不往后一退,沈璃道,“本王为何要听你差遣。今日便是同归于……”这四个字方要出口,沈璃恍然忆起行止此前的话语,她眉目微沉,复而又坚定了目光,“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企图,行止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相信一人,愿用自己的所有去相信他。

“小姑娘,你道神明当真是无所不能的么?”六冥冷笑,“为何千万年来神明不断消失,为何这么久以来天道未再诞生任何一个神?”他怪笑着,让沈璃心头蓦地一空,“堪与天道抗衡的力量太过强大蛮横,上古之初天地浑浊或许还需要他们为世间万物开辟干净清明之地,但现在,这世上已经不需要神明之力了。他们只能被供奉,也只能被禁锢,所以神明在不断消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六冥冷笑:“你知道吗,他们已是上天的弃子。行止神君,不过是上古神明苟延残喘的证明罢了。”

沈璃心头大凉,脑海中浮现出行止淡淡笑着的模样,倏尔觉得一阵心疼。

“千年前他开辟墟天渊,且还要借由五行之力依凭魔界天地而成,而千年岁月,他的神力早不知消褪了多少,你道他还有余力再开辟一个墟天渊么?”眼见沈璃周遭的火焰因心绪波动而时强时弱,六冥继续道,“天界那帮废物皆是依靠行止神君的力量方能横行三界,若只是那群窝囊废,又有何本领立于我魔族之顶。杀了他们罢……”

沈璃闭上眼静了静心神:“天界窝囊是真,魔族委屈是真,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 妖兽,伤人之前先损自身,魔族黎民何错之有?为何要为当权者的不甘心而白白死去。”沈璃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不会助你。”

六冥一默:“你也不肯助你父亲吗?”还未等沈璃反应过来,他又道,“而且,助不助,现在可由不得你。”他轻声一唤,“苻生。”一团黑气蓦地围绕在六冥旁边:“属下在。”他竟是连形体也没办法凝聚起来了,只能以这样的模样出现……

“你尚能撑多久?”

黑气静默,最后还是恭敬答道:“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足矣。”六冥声色薄凉,“去吧。”

黑气仿似俯首扣地:“遵命。”

沈璃眉头一皱,但见黑气扑来,如一块黑布,将她周身火焰包裹住,沈璃一惊,不遗余力的将法力放出,墟天渊之中亦是为之一颤,然而那黑气却并未消散,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在此刻,用力将火焰压住,直至缠绕在沈璃周身,让火焰只得在黑气之中灼烧。

沈璃挣扎,然而黑气却不动半分,沈璃咬牙:“他杀了墨方,如今又将你如此使唤!他根本未曾把你们当做人!”

一只妖兽的爪子蓦地将被黑气包围住的沈璃捉住,没有火焰的灼烧,妖兽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走。

沈璃大怒:“当真愚忠!”

而化为黑气的苻生只是静默无言。

六冥的笑声极为猖狂而愉悦:“这便是我做出他们来的目的,永不背叛,比狗更为忠诚。”沈璃恨得咬牙,六冥倏尔声色一转,“小姑娘,感觉到了吗?”随着他话音一落,沈璃忽而觉得远方仿似有热浪扑来,这种热度……沈璃愣神,呆呆的看向那方。

一个被铁链牵扯住的光球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耀目,那光球之中是一只巨大的凤凰,艳丽的翅膀,美丽的身形,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着炽热的火焰,那样姿态即便是在沉睡中也让人感到了他的强大。

而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气息只让沈璃觉得莫名熟悉,一种血脉相连的颤动穿透空间的距离,让沈璃几乎挪不开眼。

六冥笑着:“这是我最骄傲的作品,也就是你的父亲——凤来。”

她的父亲……

这个称谓对沈璃来说太过陌生,对这个人的认知只来自于魔君只言片语的描述,甚至在魔君坦白告诉她一切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只妖兽。

但血缘便是如此奇妙,仅仅只站在这方,看着与原型的自己那般相像的存在,沈璃就能充分肯定,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那只眼睛晃荡着飘向光球之处,他不知低低的吟唱了一些什么东西,忽而光球猛的颤动:“好孩子,好孩子。”六冥激动得几乎破音:“你该醒醒啦,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沈璃身形一动,然而包裹住她周身的黑气却更为用力的将她拖住,甚至裹上她的口鼻,让她出声不得。

沉睡中的凤凰倏尔睁开双眼,一簇光芒在凤凰眼中一闪,亮光在墟天渊中荡出去老远,困住光球的铁链为之一颤,整个墟天渊微微晃动起来。六冥尖利的笑着,那只眼睛里尽是疯狂的神色:“起来吧,其余四个封印我已命人替换完毕,代将你换出去后,你就不用再做墟天渊的封印了,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用她来代替她爹么……沈璃苦笑,这样让她拒绝,也拒绝得不心安啊……

凤凰羽毛之上的烈焰倏尔灼热,他在光球之中展不开翅膀,受到桎梏他却并不愤怒,只是身上的烈焰灼烧得近乎发白,刺眼得让沈璃也无法直视下去。然而不过一转眼的时间,炙热的光芒稍减,沈璃回过眼看见那火凤凰身体变形,他的翅膀慢慢变成手臂,分出五指,脸上长出皮肤,化出人的五官,它身上的羽毛则变为一件橙红相间的衣裳,合身得像是贴身缝的一般。

他仰着头,喉结在线条流畅的颈项间轻轻滑动了一下,一声极细的喟叹自唇畔见吐出。那气息仿似是带着积攒了千年的炽热,喷在光球的内壁上,令光球忽然发出“喀拉”一声。

“琉羽……”他睁开眼,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眼里的神色方才慢慢变得清楚,“琉羽。”

六冥缓缓飘到他眼前的地方:“好孩子,你看看我。”凤来的目光这才慢慢凝聚起来,落在六冥身上,六冥激动难耐,“你且等等,我这便将你放出来。”

“琉羽在哪儿?”

“琉羽……已经去世很久了。”

凤来身型一僵,静静垂下头:“死了?”

“是啊。”六冥声色诡谲,“被世间抛弃,因神明而死,害死她的人,就在这墟天渊外……”

“她不会死。”凤来双拳紧握,“还未等我归去,她如何会死。”他周身火焰忽明忽暗,激得光罩亦是颤动不已。沈璃欲开口解释制止,但缠绕住她的黑气却像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令她不得动弹。

光球裂开,六冥那只眼睁得极大,兴奋得声音都在剧烈颤抖:“出来吧孩子,杀了外面那个神明,为琉羽报仇,出来吧!”

光球破裂,凤来如同离玄的箭一般,蓦地直直向一个方向冲去,挡在他身前的六冥尚在大笑,然而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凤来一身烈焰径直将他仅剩的那抹残魂烧灼得一干二净!

凤来离开的方向留下一道极亮的光,沈璃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外界的光微微泄露到了黑暗的墟天渊之中,墟天渊中气息大改,坍塌的颤动传来,妖兽暴动,疯狂的向凤来离开的方向外奔去。

沈璃心惊,想赶去阻止,然而苻生却固执的拖着她,将她往铁链的方向拉去,沈璃大怒:“六冥已死!何苦再为他一个命令而做这种事!”

临近铁链,苻生不再缠住沈璃,但她周身的烈焰气息立时吸引了那几条铁链,它们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将沈璃的手脚绑住。仿似有什么东西将接到她的血脉之中,沈璃只觉浑身倏尔无力,像是被铁链抽走了力量一般。

墟天渊的颤动停止,一切都暂时安静了下来,苻生在沈璃周围飘荡,声色中皆是带着仿似已死的枯寂:“恭喜主上,大愿终成。”

但他们除了达到目的,别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一群陷入固执的疯子。”沈璃冷声说着,只换来苻生无尽的沉默。

墟天渊外,两道人影正战在一起,极寒的冰与极热的火相互碰撞,每一次力道相触皆是天地间一次颤动。

忽然之间,红色的身影倏地被遏制住攻势,白衣神明手中神剑一挥,凤来被从空中打落下来,径直在地上撞出一个大坑,然而未等尘埃落定,行止追击下来,漫漫黄沙之间,两道身影打斗的力道将大地撕裂出巨大的裂缝。

而在两人背后,墟天渊虽已止住坍塌之势,但大门洞开,里面的妖兽狰狞着面孔要扑出来,但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一般,无法逃脱。那是行止临时结的结界,他已一人之力阻挡了千头妖兽,又独力与凤来作战,本已是极限,但正在行止与凤来争斗之时,一只妖兽忽而已利爪猛的向结界抓去。

结界蓦地破出一条细小的口子!行止神色未变,他只手在空中一挥,结界上的裂缝弥补,然而便是这一耽搁,凤来手中艳极的长剑倏地劈砍而来,行止抽剑来挡,却哪里来得及,那带着毒焰的利剑径直砍入行止肩头,鲜血溢出,这已是受了极重的伤,但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化守为攻,逼得凤来不得不向后退去。

毒焰在肩头燃烧,行止左手凝上止水术,捂住伤口,熄灭焰火,止住血液,然而等他做完这些事,再抬头时,凤来已不见了身影,不知跑去了哪里。

行止皱眉,现在没有时间去追拿他。他一回头,墟天渊中的妖兽挣扎着要出来,行止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在墟天渊的黑暗里面,沈璃还在那方。

他收了神剑,迈步向墟天渊走去,但便是如此轻轻一动,肩头上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湿了他一大半的衣裳,行止索性捂住伤口一直以止水术将血液凝住。

立于墟天渊前,里面妖兽狰狞着面孔,怨恨几乎要吞噬行止,他仰头看着他们,目光冷冽:“不想死就闪开。”他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前方,一步踏进结界里,拥挤堵在门口的妖兽一时有些慌乱的往旁边避开,闪开一条道路,让行止缓步踏入墟天渊深处的黑暗里,其间有一只瘦小的妖兽见行止右肩有伤,悄悄躲在他的背后,在他走过之时倏地扑上前去,但没有谁看清了行止如何出手,只等回过神来时,那只妖兽已经变成一团团碎肉,漂浮在墟天渊之中然后化为灰烬。

再无谁胆敢上前。

妖兽都挤去了墟天渊大门处,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而当他看见有微微火光显现的地方时,那里只有铁链吊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沈璃。”他轻声一唤。

闭上眼睛休息的人睁开了眼,他站得太远,沈璃身上的火光照不到他,沈璃一笑:“你来晚了,算计我们的,害我们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是我们亲手除掉的。”

便在行止来之前片刻,那团只剩黑气的苻生也已化为灰烬消失在墟天渊无尽的黑暗之中。

行止缓步走上前来,沈璃这才看见他肩头的伤,她一惊,随即垂了眉目:“是……他伤的你吗?”

行止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但手上的血迹却不经意抹在了她脸上,看她被自己抹花了的脸,行止一笑:“是啊,被岳父大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岳父就跑了。”

沈璃却没有笑得出来,她默了一会儿,叹道:“方才不过只被囚禁在这里这么一会儿时间,我便觉得孤寂难耐,四周什么都没有,一如那五感全失一样,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这滋味当真不好受。然而想到他被关在此处千余年……”

行止放下手,轻声问道:“你可怨我?”

是他开辟墟天渊,是他将凤来作为火的封印困在此处囚禁了千余年,而如今也是因为如此,沈璃才会遭此大难,被作为替代品……

“怨?或许是有一点吧。”

行止喉头一紧,眼眸微垂。沈璃手脚被困,但见行止这样,她倏地一笑,拿脑袋在他下巴处蹭了蹭:“我不过是出于私情感慨一下罢了。”

“你道沈璃是如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吗?”沈璃道,“你做的,从你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换一个立场,若是沈璃当日站在你一样的位置,我只会做与你一样的事。你担起了你该担的责任,做了你该做的事,像英雄一样救了那么多人,你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神明啊。”

行止心绪微动,他探手摸了摸沈璃的脑袋,将她摁在自己未受伤的肩上:“此漫长一生,能遇见一个沈璃,实乃大幸。”

沈璃沉默,她知他肯定还有话说,面对今日这局,必定要有解决之法才行。果然,没一会儿,行止拍了拍她的背,道:“沈璃,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沈璃道,“不管什么事,都和你在一起。”

行止一愣,随即点头轻笑:“好。”

“沈璃,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过,墟天渊坍塌则会将其中妖兽一同掩埋。”行止将沈璃轻轻抱在怀里,声色轻缓的说道,“只是墟天渊是我借由五行之力方能撑起来的,除了火之封印是借用了你父亲的力量,其余四项皆是依凭魔界天地力量而成。”

他平淡的话语却不经意的勾出沈璃心中些许算得上甜美的回忆,墟天渊外的山上月和湖中水,那时他们一个人心怀猜忌另一个则更是带着杀意,然而不管当时两人心里都藏着些什么,沈璃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记得那时破开瘴气的月光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美丽。

“当初我重塑封印时,你也同我一起,想来你也清楚。”彼时,墟天渊若毁,则魔界亦不能保全。”

沈璃点头:“嗯,山上树是木之封印,水中泉是水之封印,军营练兵台下的碑是土之封印,而墟天渊上的铁链是金之封印。外面三者恰好呈三角状将墟天渊围住,而金居墟天渊上,火居墟天渊中,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阵法。但……”

“嗯,但对方将这五行,都找到了替代之物。”行止扣住沈璃的双肩,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难得收敛了下去,他正色道,“沈璃,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因为要你来决断。”

沈璃面容一肃,听行止开口道:“你与另外四物替代了原有的封印,这五行之力远远比不上原有依凭天地而生的五行力量来得强大,是以这个封印只能撑住墟天渊,而并不能关住其中妖兽,所以现在墟天渊大门洞开,我虽以结界强行封住出口,让他们不得逃出,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唯有一法,方能解决妖兽之患。”

沈璃望着行止:“你是说,将墟天渊与妖兽一同埋葬?”

行止点头:“而今值得庆幸的是,四个让墟天渊与魔界连起来的封印皆已替换,若墟天渊坍塌也不会影响魔界,唯一会受连累的……”他指尖伸出,摸了摸沈璃的脸颊,“只有你。”

沈璃默了许久,倏尔一笑:“这样的选择题,你知道我会怎么选。”

行止心尖一紧,抽回手指:“是啊,我知道。”

“那何必犹豫。”沈璃道,“毁了墟天渊吧。”

行止静静的看了沈璃许久,最后却是无奈的一声苦笑:“好歹也是自己的命,这种时候,你也犹豫一下再答应啊……”但若犹豫,她便不像沈璃了,这个女人在做决断的时候,总是太过干脆。

沈璃动了动嘴角,最终只是吐出“抱歉”两字,但见行止看她,沈璃才道:“你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条命,又要给玩没了。这次……你别再去封东海了,我本还奇怪,在东海时,为何龙王那般急切的给你送礼……你看看把他们吓得……”

“呵。”行止不禁摇头失笑,他拍了拍沈璃的脑袋,微微敛了笑意之后,像是承诺一般道,“这次不会了,谁也不会被吓到。”他说,“我会陪着你,到最后都陪着你。”

沈璃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行止只自顾自道:“做法摧毁墟天渊需消耗极大神力,而如今我的神力也在日渐消退,要一边支撑着外面的结界,一边施法毁掉墟天渊怕是困难。好在墟天渊外那四个封印极好移动,我且将它们带去天外天,使之与天外天相连,正好也可借天外天之力囚住妖兽,而最后,我毁掉墟天渊,连带着将天外天一同销毁,从此九重天上再无忧患。一举两得。”

彼时,行止神君身亡,天外天与墟天渊一同消失,于天界无损,于魔界无害。

他已经……计划得这么清楚了啊……

“你其实……可以在墟天渊外办完这些事的,你何必……”

行止浅浅一笑,受伤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为温暖:“因为,没有沈璃的世界,我已经无法想象。与你同归,怕是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结局吧。”

沈璃心口一痛,想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他或许,一直都活得比任何人都悲观,所以他的愿望,也卑微得让她不得不心疼。

“我只怕,到最后,连同归也不能……”不等行止将话说完,沈璃猛的往上一蹭,咬住他的嘴唇,在他唇畔上细细摩擦,轻轻的说着,“不会的,我会缠着你,像你变成人的那一世一样,一直都呆在你身边。”

行止一声叹息,一手揽住沈璃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便得更加深入,只在喘息的片刻之中叹道:“那个时候……你明明就时时刻刻想着跑啊。”

离开彼此的唇瓣,行止抵着沈璃的额头,轻声道:“这里会有点黑,别怕,待我将那四个封印处置妥当,便来陪你。”

“嗯。”

行止离开墟天渊时,天界已派天兵天将抵达墟天渊外,但见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神明被鲜血湿了半身,众人皆是一惊,有将军上前询问行止情况,行止只摆了摆手道:“片刻后我会离开此处一阵,神力或许会减弱,墟天渊外这个临时的结界怕是要劳烦各位支撑一阵。”

将军一愣,“自是义不容辞,但不知我们能当否大任……”

“能。”

行止尚未开口,旁边忽而插来一个声音,拂容君一袭素衣,缓步上前,在他身后跟着幽兰与当初在天界冲撞行止的勿元仙君。三人对行止恭敬的拜了拜:“我等必不负神君所托,死守墟天渊结界。”

行止上下打量了拂容君一眼,笑道:“拂容君他日,或有所成。”言罢,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又一顿,问道,“凤来……那凤凰妖兽现在何处?”

“好似向魔界都城那方去了,他速度太快,没人追得上他,唯有等他停了下来再做追击。”

“若此后……”行止话说了个开头,顿了许久,最后只轻轻一笑,“只有看你们本事如何了。”言罢,他不再耽搁,迈步离开。

魔宫内外一片狼藉,地似血染,魔界守军清理着战场,每人脸上皆是同样的凝重。沈木月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走在都城的大街上,检查着这里是否还有幸存的魔人。路过碧苍王府时,沈木月脚步一顿,但见伺候沈璃的丫鬟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

背后有将军唤道:“魔君……”

“走吧。”她摆手,“她若来问我,我怕无颜面对。”

背后将军们一默,有人安慰道:“神君必定会把王爷安然带回的。”

话音未落,但见空中倏尔射来一道厉芒。沈木月眉头轻蹙,随即神色一空,呢喃一般道:“带不回来了……带不回来了。”

空中那道厉芒像是察觉到什么气息一般,蓦地一转,径直砸落在沈木月身前,将军们登时戒备起来。沈木月却伸手一拦,轻声道:“都退下。”尘埃落定之后,赤袍男子静静立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木月?”

“凤来。”她垂下眼眸,“未曾想此生,却还有见到你的一天。”

凤来径直问道:“琉羽在哪儿?”

沈木月抬头看他:“死了。”她说得极为平静,“千年岁月,只怕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凤来眸光一散,他咬了咬牙,挣扎一般道:“我不信……”沙哑的声音里竟有几分软弱,“她说她吃了仙丹,不老不死,会一直活着……”

“饶是神明亦有归天之日,何况琉羽。”沈木月看了看身后的人,几位将军会意,皆往后退了退,“千年前你被封入墟天渊后,琉羽独身前往墟天渊,欲入封印陪你,但最后却死在墟天渊前,是我亲手埋的她。”

凤来握紧拳头,沈木月看了他一眼,又道:“她为你留了个女儿。”

凤来一怔,双目愣然的望着沈木月:“你说什么?”

“她为你留了个女儿,把她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沈木月静静的看他,“只是,你现在在这里,想来阿璃已经代替你,成为了墟天渊的封印。”

凤来惊愕得愣住,他皱眉仔细回想,初醒那刻,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六冥,别的……别的……还有一簇被黑气包裹住的光亮,难道那里面……

“你若不信,此处碧苍王府便是阿璃住所,你大可进去看看,里面该尚残留着她的气息,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人。”

凤来着牌匾,而后迈步踏入王府之中,门口的肉丫看见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拦住,却听一个声音道:“让他进去。”

肉丫一怔,不知道这开口的黑衣女人是谁,只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家王爷不在啊。她不知又跑到哪里去拼命了……”凤来没有理肉丫,径直迈步进门,肉丫连忙唤道:“哎哎,你别乱闯。我家王爷回来会生气的!”

凤来像全然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倏尔顿住了脚步:“当真如此……当真……”

沈木月跟了进来,静静道:“我将琉羽埋在墟天渊前,阿璃如今也在墟天渊之中,她们母女好歹也算在一起。”

凤来垂下眼眸:“琉羽,喜欢孩子吗……”

“比喜欢她自己的生命更喜欢。”

凤来轻闭眼眸,再未发一言,最后只化为一道光,向来时那般飞速离开了都城。

沈木月静静望着天空:“我用这样的方式换回阿璃的命,你可会怪我?你若怪我……也无妨……”

轻风一过,像是谁在无奈叹息。

天外天上,万古不变的孤寂无声流淌,踏着青玉板铺就的阶梯,行止肩上的血液滴滴点点的拖了一路。忽然间,不知是眼花还是腿软,行止蓦地摔倒在长阶之上,以止水术冻住的伤口猛的裂开,一丝火焰灼烧着蹿了出来,行止眉头一皱,再次凝起法术将火焰强行压制下去。

伤口无法愈合……原来,他的神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就算没有此一遭,他身为神明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神……当真已被上天遗弃了啊!

行止仰头望着悬于天外天上的星河,蓦地笑出声来:“若论冷漠不仁,世间何物比得过你,造而用之,废而弃之……什么神明之力堪与天道媲美,简直胡言乱语,现下想来,无论是谁,不过都是你手中摆弄之物罢了。”他一声长叹,气息在空无的天外天中仿似荡出去了老远,“上天不仁啊!”

然而感慨罢了,行止望了一眼仿似没有尽头的长阶,一手捂住肩上伤口,将烈焰按住,继续一步一步像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长阶终是有了尽头,在那处有一处宽阔的平台,行止登上神坛,迈着凝肃的脚步,行至神坛中央,金色的光辉立时包裹住了他的周身,印得他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他蹲下身子,单膝跪于地面,神力灌入青玉石板之中,在圆形神坛之上,有另外的光辉在地面上显现,像是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列的顺序映照下来的一般,布置无序但却出离的和谐。而随着行止的法力灌入越多,在那些金光之中,隐隐能看见一些人影,他们与行止一样,身着宽大的袍子,然而动作姿态却各不相同。

这本是神明商议重大事情时才会来的地方,每个神明皆有自己的位置,这些影像,便是他们千万年来停留在此处的残像。在久远的从前,众神尚在,一个决议,总要通过多数人同意方能实行,然而现在,却只有行止一人在此……

他将墟天渊外的四个封印放置于地。

将封印与天外天相连接并不困难。不过片刻,行止便在天外天万年不动的空气之中感到了一丝微风,带着墟天渊中的瘴气,极为细小,却又让人太轻易的捕捉到。

他能想象得到此时墟天渊外,仙人们会有怎样高兴的表情,临时结界破裂,然而墟天渊的大门却阖上,妖兽不会再逃出去……

行止有些脱力的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最后只压下所有疼痛,凝了目光,不曾看一眼过去朋友的姿态,只凝视着阶梯,向来时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谁都可以软弱,谁都可以追忆往昔,但行止不行,他还有事要做,还有人要救。

肩上的血浸透了衣裳,顺着手臂滑到指尖,滴落于地,太过专注走自己路途的行止没有回头,所以他便也没看到沾染了他血液的神坛之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经久不衰。

待离开那青玉阶梯,行止立时驾云而起,现在天外天已经与墟天渊连了起来,他寻着瘴气浓郁的方向而去,不过片刻便入了墟天渊中,黑暗之中极难辨别方向,他寻了许久方才看见一点如星光芒。他急速上前,然而却在抵达沈璃身边的时候缓了身形。

他看见她双眸轻闭,静静睡着,神色宁静,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行止一时不忍唤醒她,他见过沈璃睡觉的样子,眉头紧蹙,呼吸极浅,像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但凡身边有人敢图谋不轨,她就能立即跳起来将对方捏死。

这样安静的睡颜,实在少见。

他便静静立在她身旁,销毁墟天渊要的不过是一个法咒,然而待法咒念罢,墟天渊每坍塌一部分便会从他这里抽走一部分神力,若是从前,抽走那些神力不过是让他有几分疲惫,但现在不行了,墟天渊的消失会耗尽他所有的力量……

沈璃睫毛倏尔一动,她缓缓睁开眼,看见行止浅笑着立在自己身前,沈璃便也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做了个美梦,醒来便看见你,实在再好不过。”

那以后日日我都许你美梦,也日日都让你在我身旁醒来……

行止嘴角动了动,这句承诺终是没法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轻声问道:“梦见了什么,这么开心?”

“我刚才啊……”她说着,嘴角便已经扬起了按捺不住的微笑,“我看见你躺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没看完的书,睡得可安稳了。阳光那么温暖,透过葡萄架,星星点点的洒在你脸上,漂亮得都让我挪不开视线。”

行止探手摸上她浅笑的脸颊,他也跟着微笑,但喉头却有些哽塞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心底的情绪,沈璃又忙问道:“你那时,怎么就把我捡回来了呢?”

行止仿似想起了什么事,摇头一笑道:“实在没见过丑得如此标新立异的凤凰,所以想捡回来仔细观察观察。”他声色一顿,“不过,还好因那一时好奇捡回来了。”

沈璃有些不满的嘀咕:“我长毛之后还是挺漂亮的……”

“就这样是最漂亮的。”行止将她抱进怀里,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沈璃,你害怕吗?”

“稍微有一点。不过被你抱着就不会了。”

“我很害怕啊。”沈璃或许有来生,但他死后,或是灰飞烟灭,或是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生机……他将沈璃抱得更紧,“你要跟别人跑了,我得多想不通啊……”

沈璃一愣,复而笑道,“行止神君何时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了,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同你相比?”

行止没有答话,沈璃只听耳边有轻细的法咒吟诵而出,那些咒文好似化为一道道金色的浮光,掠过黑暗的墟天渊,消失在四周,沈璃愣然,恍然之间,铁链从缚住她的铁链上传来几许震动,沈璃问:“墟天渊要塌了吗?”

“墟天渊空间太大,若是立即坍塌恐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这法咒会让它从外至内,慢慢塌陷。”

沈璃无奈一笑:“看着自己怎么慢慢死去吗……行止,当真太狠得下心。”

行止心尖最酸软的部分好似被这话狠狠打了一下,只轻轻一呼吸,便把疼痛挤压到了四肢百骸。肩头上的伤口裂开,他闷不吭声的压了下去,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摸着沈璃的脑袋道:“抱歉……让你也一起害怕……”

沈璃看了他许久,最后用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一边无奈的说道:“谁让你道歉了,我是在心疼你啊!”

背负了那么多,连死亡也不能选择更痛快的方式,行止这一生都被天道那看不见的力量所束缚……行止听罢这话,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最后只是笑了笑:“被人心疼的感觉,还不错。”

天上的神明太高了,别说凡人,连仙人也只能抬头仰望,他们会仰慕,会崇拜,会敬畏,却独独不会用看弱者的心态去看他们,谁会因神明的无奈而悲伤,谁会因他们的无助而心疼,所有人都忘了,神明无情,并非是少了能动情的心,而只是被束缚太紧。

她动了动手,却被铁链制住了动作,沈璃眉眼垂了下来,但忽见之间,铁链又是一颤,沈璃听见“咔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锁住她双手的链条倏尔碎掉,变成一块块废铁不知落到深渊的那个地方去了。

沈璃愣愣的看行止,或许是错觉,她觉得行止脸上的血色竟在一分分慢慢褪去。行止转过头,避开沈璃的目光,不知往何处看了看:“墟天渊的大门或许已经塌了吧。这铁链是从大门处连通进来的,既是做控制火之封印之用,亦是抽取火之封印的力量,互相平衡。”他一顿,“沈璃……大门塌了,意味着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嗯。”沈璃点头,她伸出手,环住行止的腰,“一开始也没打算出去。这样就很好。”她在他胸膛找了个安稳的位置,将脸贴在上面,舒服的喟叹一声,“早想这么做了,你不知我忍得多辛苦。”

行止微怔,忽而一笑,同样环抱住了沈璃。

墟天渊中坍塌的巨响越来越近,但行止和沈璃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似的,静静的依偎着,像是躲进了最安全的避风港,再不管外界那些狂风暴雨。

“碰!”一声与之前坍塌声不同的巨响传来。

行止眉头一蹙,扭头一看,一束极为灼热的火光劈开了墟天渊中混沌的黑暗。沈璃自行止怀中探出头去,恍见漆黑被光亮灼烧出一个破洞,她看见了外面神色惊愕的仙人们,也看见了一步一步踏尘而来的凤来。

沈璃唇角微动,他身上的光太过耀眼,让沈璃都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样的气息,只感受过一次,她便知道。

他每一步都迈得不徐不疾,但晃眼之间便行至沈璃身边,他掌心一转,行止肩上的毒焰转瞬便被他收于掌心,他看了行止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将她五官细细看了一遍,凤来唇角动了动,最后却转过头,望着漆黑的墟天渊深处,继续迈步向前:“带着你母亲的份,活下去。”

话音一落,沈璃忽觉一股大力卷上周身,赤红的火焰将她与行止裹住,拖拽着把他们拉向墟天渊外的光明。

沈璃回过神来,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心头极乱,透过火焰围起来的壁垒只遥遥的看见那个耀眼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行……她还没看清楚,还没感受清楚,不行……

她欲逃出这火焰的包裹,但周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墟天渊里的黑暗越来越远,这力量一直将他们稳稳的放到地上方才消失无际,沈璃伸手去揽,却只来得及触碰到最后的温暖。

明明是那么灼眼的火焰,但却一点也不伤人……

她目光追随着火焰消失的方向看去,墟天渊大门已然不在,只在空中留下一个黑色的洞穴,像是把天撕出了一个伤口,而凤来送他们出来的那道光亮早已消失不见。

沈璃指尖微颤,正是茫然之际,忽觉肩上一热,沈璃愕然回首,但见行止倚着她的肩头,口中血如泉涌。

行止口中的鲜血不停的涌出,他捂住嘴,想推开沈璃,但手却是那么无力,未将沈璃推动,他自己先倒向一旁,趴在地上,又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他素来干净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脸庞此时都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

“行止……”沈璃怔然的唤他,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惧怕和仓惶,她几乎是跪着挪到行止身边,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与嘴唇颤抖得比行止还要厉害,“为何……”她伸手抹去行止嘴边的血,但立即又有血液涌出,将她的衣袖也染湿了,“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代替我被埋在了墟天渊里……他……”沈璃哽咽,“你怎么还会这样?”

冰凉的手掌被紧紧握住,行止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沈璃,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里仿似藏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腥气,气息虚弱,但神色间却没有半分软弱:“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天外天会随着墟天渊的消失而消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三界存亡,天地间不再需要能与天道抗衡的力量。神这种由天而生的职位,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那又如何!”沈璃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仿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行止还有存在的理由!不是神明,只是你,只是行止,你还有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

“若还可以……”行止笑了笑,“我活着的理由就只剩下沈璃了。”

天空中的墟天渊猛烈地颤抖起来,黑暗的范围慢慢缩小,饶是行止如何将牙关咬紧,鲜血还是自他嘴角溢出,他感觉到沈璃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慌乱得没有半点平时威风的模。

“沈璃此物,太不会照顾自己……太不会心疼自己……”行止咳嗽了两声,“若是可以,我想替你照顾你,代你心疼你……”

沈璃心口剧痛,仿似血脉都被揉碎了一般:“你倒是说到做到啊!”

行止一笑,摇了摇头,倏尔猛烈的咳嗽起来,太多的鲜血让沈璃几乎抓不稳他的手,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哀伤,行止笑了笑道,“字字啼血……我今日倒是玩了个彻底,也算是做了一次子规,当了一次你的同类。”

沈璃咬紧牙关:“这种时候,只有你才开得出玩笑……”

一句话勾起太多往昔回忆,连行止也静默下来,默了许久之后,他咧了咧嘴,三分叹息,三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乞求的意味:“那,沈璃,你便笑一笑吧。”

眼泪啪的落在行止脸上,温热的泪滴划过他满是鲜血的脸颊,洗出一道苍白的痕迹。沈璃抿唇,微笑。

行止扭过头,闭上眼,一叹:“实在……惨不忍睹……”

刚说完这话,行止忽而脸色一白,浑身肌肉蓦地绷紧。与此同时,墟天渊剧烈一颤,有碎裂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沈璃愣愣的转过头,但见那空中的黑色空间如同瓷器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碎,碎片化为烟灰,里面封印的妖兽也好,野心也罢,都随着清风一吹,消失无际,阳光穿透瘴气,照在这片被墟天渊的黑暗掩盖了千年的土地上,扫荡了所有黑暗。

而在灼眼的阳光之中,沈璃好似看见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跃动,它像叶子一样,慢慢飘落下来,没入大地。

“沈璃。”她听见行止轻声问她,“这是你梦里的那束阳光吗?”

沈璃望着他,不见他唇角再涌出血液,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更加慌乱起来,“不是。”她说,“不是,你得陪我一起去找那样的阳光,那样的场景。”

“真可惜……不过……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找到的……”他仿似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了眼,“那样的阳光。”

行止握住沈璃掌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沈璃垂下头,握着他的手让他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混账东西……”她声音嘶哑,极低的说道,“你明知道,我要找的,是那个晒着那样阳光的行止……混账东西。”

你让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行止啊!

然而,却没有谁再给她回应。

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落下来絮絮绕绕的金色光辉,像是隆冬的大雪,铺天盖地洒了漫天。

静立在旁的仙人们皆抬头仰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神光!是行止神君归天的神光!”仙人们倏尔齐齐跪下,俯首叩拜,“恭送神君。”

“恭送行止神君。”

这天地间最后一位神明,消失了。

天道终是承认他是以神的身份离开的吗,天道终是让他化成了天地间的一道生机,与万物同在,享天地同寿吗……那她,岂不是连轮回,也无法遇见行止了。

沈璃仰头,望着漫天金光,在那般璀璨的闪亮之中,她的双目却渐渐暗淡了所有光芒。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她抱着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轻轻贴着他的脸颊,像是与他一同寂灭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上前来,轻声唤道:“碧苍王。”沈璃没有回应,那人顿了一顿,又道,“碧苍王沈璃,神君已然归天,神识不在,他身体也是不能随意滞留下界的,历代神君归天之后,皆要以三味真火将其渡化无形。碧苍王,且将行止神君交予我吧。”

沈璃这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竟是天帝亲自来魔界要人了。她垂下头,还是用那个姿势贴着行止:“不行。”

天帝脸色微变,但见沈璃这样,也未生气,只道:“神君尊体,唯有以三味真火火化,方能保世间更大周全。”

“呵。”沈璃冷笑,“他在时,你们事事要他保三界周全,护天下苍生,他死了,你们竟是连尸骨也不放过,还想让他的尸体也为三界安宁做一份贡献?”她抱住行止的手一紧,眸中倏地红光一闪,在天帝跟前烧出一道壁垒,灼热的烈焰径直烧掉了天帝鬓边几缕发丝,逼得天帝不得不后退两步。

“你们有本事,便从本王手中将人抢过去罢。”

天帝眸光一沉,又听沈璃道:“若今日你们真将他抢去烧了,他日,我碧苍王沈璃,必定火攻九重天,势必烧得你天界,片甲不留!”她声音不大,但言语中的果断决绝却听得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隔着火焰壁垒,众仙人皆看见了沈璃那双染血双眸冷冷盯着他们。正僵持之际,幽兰忽而上前行至天帝身边一拜:“帝君,行止神君被三界苍生桎梏了一生,至少现在该还他自由了。”她俯身跪下,“幽兰恳求帝君网开一面。”

“皇爷爷。”拂容君亦在幽兰身边掀衣袍跪下,“神君虽已归天,但方才大家有目共睹,神君定是愿意和碧苍王一起的。皇爷爷极尊重神君,为何不在这时候再给他一分尊重和宽容。拂容君,求皇爷爷开恩。”

天帝见两小辈如此,眉头微蹙,忽而身后零零散散又传来下跪求情的声音,他一愣,转过头,却见在场的仙人无不俯首跪下,恳求于他。天帝扫视一圈,复而一叹,转过头来望着火焰壁垒后的沈璃,最后目光一转,落在行止已安然闭目的脸上:“罢了!”他长叹,“罢了罢了!”言罢,拂袖而去。

拂容君与幽兰这才起身,两人看了一眼壁垒之后的沈璃,一言未发,驾云而去。仙人们也跟着他们渐渐离开。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沈璃才撤了火焰,抱着行止,静 *** 着:“你自由了。”她声色沙哑,“你看,没人会再用神的身份禁锢你了。”

但行止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沈璃抱着他,将头埋在他冷冰冰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幻想着他下一刻还会起来。

漫天金光消失了踪迹,黄沙被风卷着一阵一阵的飘过,沈璃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从远处来唤道:“王爷!”

是魔界的人寻来了。沈璃抬头一看,走在之一位的竟是魔君,她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幻化出男儿身型,急切的走了过来,她望着沈璃,默了许久,最后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安抚一般说道:“傻孩子,该回家了。”

“师父……”她抬头看她,眼眸中全然没了往日光彩,“我把不应该弄丢的两个人,弄丢了。”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听得沈木月心尖一软:“阿璃……”她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只道,“先回家吧。”

一年后。

墟天渊消失了,魔界的瘴气日益减少,那些受瘴气感染而魔化的妖化的怪物也越来越少,没了对外战斗的事,朝堂上的利益纷争便越发厉害起来,沈璃不喜这些明争暗斗,索性整日挂着病不去上朝,也不去议事殿,左右也没什么战事需要她去操心,她便日日在魔界都城里闲逛,偶尔捉几个偷懒出来喝酒的将军,收拾几个仗势欺人的新兵,人送新名称为撞大霉。

肉丫听了很为沈璃抱不平:“他家才撞大霉!别让肉丫知道是哪个倒霉家伙传出的这话,待知道了定让嘘嘘去啄秃他的头!”

沈璃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了口茶:“没什么不好。”她说,“我本来就是很倒霉的一个人。”

肉丫闻言一愣,垂了眉眼。

她尚记得王爷一身是血的带着行止神君的尸身回来的时候,那时的沈璃简直像魂都没了一样。将行止神君送去雪祭殿后,她拖着一身伤,在那冰天雪地里独自待了三个月,最后是魔君看不下去了才将她强行拖出。

这一出来便是一场大病,断断续续又缠了她三四个月,待病好之后,沈璃便像是想通了一般,又恢复了重前的模样,但是肉丫知道,这个沈璃,心里已经烂得乱七八糟了。

“明天我不会回府。”沈璃喝完了茶,轻声开口说道,“只准备你自己要吃的东西便行了。”

肉丫一愣,恍然记起,明日不正是神君归天一年的时间么。

肉丫微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沈璃瞥了她一眼,然后揉乱了她的头发:“别担心,都过去了。我知道的。”

这条命是行止和她父亲一起捡回来的,就算她不为自己活着,也该为他们好好活下去,要照顾自己,心疼自己,如果行止没办法来帮她,那就只好让她自己来打理自己了。

肉丫点头,看着沈璃走远,只余一声叹息。

雪祭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冰雪之气从内部涌出,沈璃轻轻闭上眼,这样的凉意能让她想起行止,她迈步踏进雪祭殿中,她将行止的尸身放在这天地自成的封印之中,既是保住了他身体不坏,又不至于让心怀不轨之人将他身体盗走。

“行止。”她破开层层霜气,仰头望向中间的那个冰柱,但瞳孔却蓦地一缩。

冰柱之中……没有人!

沈璃愕然,她疾步迈上前去,绕着中间的冰柱看了一圈也未看见行止的身影,她心里蓦地一慌,但又隐隐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正在这时雪祭殿外忽而传来肉丫的呼唤:“王爷!王爷!”

沈璃出了雪祭殿,但见肉丫气喘吁吁的奔到她面前:“有!有……有妖兽!在主街上!”

“是个雪妖!”

沈璃推开肉丫,疾步离去,因为颤抖而导致脚步有些踉跄,她只望着前方,搜索自己熟悉的气息,一路奔至都城主街,像疯了一样向前寻找着,忽然,她听见前面有嘈杂的声音,有民众的惊呼,有官兵的呵斥,她推开那些人群,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在街中站着,他背对着她,那一头雪白的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

所有的人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来,缓慢的步伐,走向的是碧苍王府的方向,他走得那么慢,那么慢,却偏偏让人觉得,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有枪林箭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坦然踏上。

为寻他想要的那个终点,而至死不渝。

沈璃只觉喉头锁得死紧,眼眶热得发烫。她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着,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最后扑上前去,一把将他的后背抱住。

“行止,行止……”她唤着他的名,“是你!我知道是你!”

一定得是他。

沈璃心想,否则她不知自己会多绝望。

冰凉似冰的身体停下脚步。但沈璃将他抱得太死,让他根本没法转身。

一只僵冷的手掌轻轻放在沈璃贴在他胸膛的手上,动作微带迟钝的将她握住。向上拉着,放到他的嘴边,落下凉而轻的一吻。

“沈璃。我回来陪你晒太阳了。”

行止神君回来了,只是神力极为微弱,弱得如同寻常仙人一般,而身体却是连寻常仙人也不如。沈璃忧心魔界尚有残留的瘴气会对他有所妨碍,径直带着他去了人界,买了间小屋,一如当初他还是行云的时候。

天界的人来找了他几次,行止避而不见,将避世的态度摆足了,天界的人倒也识趣,便不再来寻他了。

沈璃便与行止在小屋里安顿下来。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病弱的书生和霸气的女王爷,他们在后院种了葡萄,两人一起动手,边聊边种:“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行止问沈璃。

沈璃一顿:“好奇,但不敢问。”她坦白道,“要是一问,发现这是一场梦,我该怎么办。”

行止一愣,心道沈璃这次定是被吓到了,他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不着急吧,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告诉沈璃,这就是现实。

只是……他望了望天,破碎的天外天,老友们残留的那些金光影像……他垂下头,将土松了松,关于上古神的那些记忆对于以后的人来说都只会像是一场梦吧。他能想到,在天界西苑之中,那些借由众神残留神力漂浮的灵位此时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吧。因为……他们将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朋友,过去,都已经再追不回来了。

“沈璃。”他忽而唤道,“我不再如曾经那般强大,你可是会嫌弃我?”

沈璃瞥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问道:“为何要嫌弃?最开始,我爱上的就只是个病弱的凡人而已。”

他们转了一圈,原来只是回到原点啊。

行止愣了愣,随即一笑,再不多言。

这世界最后一个神不见了,但却多了一个闲散的仙人。

年复一年,人界的时间过得太慢,沈璃和行止小院中的葡萄藤已经开始结出大串大串的葡萄了。

是日,阳光透过葡萄藤照在摇椅上的行止脸上,他闭目浅眠,忽闻一个声音道:“尝尝,葡萄。”行止睁开眼,看见立在身旁的沈璃,她逆光站着,剪影太过美丽。行止伸手接过葡萄,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沈璃,你之前还欠我两个愿望呢。”

沈璃一怔,琢磨了许久,好似才想起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愿望?”

“之一个愿望,以后每年夏天,你都帮我摘葡萄吧。”

沈璃在他身旁的摇椅上躺下,点头答应:“好啊。”

“第二个愿望……”

沈璃侧头看他:“今天你要把愿都许完么?”行止也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两人的气息挨得极近,行止笑道:“因为,第二个愿望,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完成。”他蹭起身子,在沈璃唇上静静落下一个吻。

“帮我生一串葡萄一样多的孩子吧。”

沈璃一惊,推了他就跑:“丧心病狂!”

院中,只留下行止止不住的轻笑。

适时,阳光正好。

凤来番外

一声巨响,地室中蓦地一颤,仿似有一股极热的气浪自深处涤荡而出。琉羽身形一偏,只得扶住墙壁方不至于摔倒在地。待震颤平息,身后的门人皆在窃窃私语,猜测着魔君这次又做出了什么妖兽,诞生之初便弄得如此大的动静。大家皆忧心忡忡。

琉羽瞥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推开结实的木门,接下来的路便是只有得到过特许的人才能走。

封闭的甬道旁架着火把,许是琉羽的错觉,她好似觉得今日这火光比往日都来得明亮一些。行至甬道底,面前石门紧闭,琉羽抬手轻叩门环,但只敲了一下,石门轰然坍塌,琉羽愕然,屋内耀眼的光亮透过厚重的尘埃照射出来,刺目得让琉羽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做出来了!哈哈哈!终于成了!终于成了!”

六冥的声音嘶哑中带着近乎癫狂的欣喜之意,他的背影在火光映射中显得有几分骇人,琉羽缓步行至他身边:“师父……”她目光越过六冥的身子,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丹炉翻了一地,火焰遍地烧着,而在那火光之中,静静立着一个幼童,他闭着眼仿似在沉睡,模样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小,与寻常孩童无异,但是他身上却有火焰在灼烧。

琉羽微惊:“师父……这是?”

“凤来。”六冥眼中尽是被火灼热的光亮,他咧嘴笑着,“他名唤凤来。”

六冥迈步上前,涉火而过,停在凤来跟前,将他抱出了火海。凤来尚在沉睡,六冥望着他诡异的笑着:“有了他,我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妖兽,也不用担心无法控制它们了,我只要控制这孩子便好。”

这么小一个幼童……便是师父倾力炼制而成的妖兽?

“可是还没有醒啊。”六冥将凤来塞到琉羽怀中,“你先抱他回去躺着,我检查一下是否有哪里出错。”言罢自己往还烧着火焰的屋子里探寻而去。

琉羽愣愣的望着六冥,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最后只得一声叹息,领命而去。

抱着小孩走出底下石殿,门人们皆在背后对她指点,有的说师父疯了,有的只摇头叹息。琉羽不作理会,直到将凤来抱回自己的屋里,看着小孩稚嫩的脸,琉羽也觉得,师父或许不大正常了,这么一个弱小的孩子,哪有能力控制那些妖兽。

正想着,忽见孩子眼睑微动,琉羽凑近看他,恍惚间,小孩睁开眼,一双红色的眼瞳里将她的脸庞清晰映照。

“凤来?”琉羽看见自己的笑颜在他眼瞳里展开,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比溪水更为清澈,“我叫琉羽。”

凤来眨巴着眼看她,好似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琉羽琢磨了一会儿,心道这孩子是被师父制造出来的,像个婴儿一般,对这个世间没有半分了解,想来也是听不懂她的话吧。

琉羽欲起身离开,想给他倒一杯茶,可她还没迈出步子,衣袖忽而一紧,小孩眨巴着眼定定的望着她,一只小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袖子不放。琉羽一愣,笑问:“怎么了?”

凤来不言。

大概……是害怕一个人呆着吧。琉羽如是想着,索性弯下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凤来怔怔的任由她抱起来,却下意识的拿手环住琉羽的脖子,他侧头,呼吸便喷在了琉羽的脸颊上。

琉羽将他抱到桌子边坐下,让凤来坐在自己腿上,她拿了杯子,给他倒上一杯茶,然后放到凤来嘴边:“喝茶吗?”

清香的气味飘入凤来的鼻腔,他眨巴着眼,目光终是从琉羽脸上挪开,落在青绿的茶汤上,他张开嘴小心的尝了一口,味觉带给他的感受让他惊奇的睁大了眼,目光又落在琉羽脸上。

琉羽一笑:“茶。”她教他,“这是茶。”

“炸?”

“茶。”

“擦……”

“不对,是茶。”

“茶。”

听他这么一会儿就念对,琉羽亦感到惊奇:“你好聪明。”

“好聪明。”

琉羽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聊得开心之时,门扉忽而被推开,来人一脸阴沉的踏进屋来,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道:“师父又炼制出了什么妖兽!”

琉羽脸上的笑微微收敛,她摸了摸凤来的头,轻声道:“师姐。”

沈木月还未走进里屋便怒道:“他可知先前那些怪物已伤了魔族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士兵因去捉拿妖兽而死!”她绕过屏风,但见琉羽怀中抱着一个瞳色妖异的小孩,她微微一怔,“这是谁家孩子?”

琉羽一默,继而叹道:“这便是师父新炼制出来的妖兽。”

沈木月一愣,倏尔大怒:“荒唐!”她一拂衣袖,衣摆的力道径直将屏风击碎,声响过后,屋内寂静沉默,沈木月静静的看着琉羽,“你还打算继续帮他?”

琉羽沉默。

听不见回答,沈木月面色铁青摔门而去。

屏风碎片狼藉了一地,琉羽有些脱力的坐着,心里说不出的沉闷,其实……她又何尝没有质疑师父的时候呢。但如今妖兽的数量已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与其想别的 *** 毁灭它们,不如依着师父的打算, *** 一个更厉害的妖兽出来,让他去控制……

心间烦闷事宜未想完,琉羽忽觉眉心一暖,凤来小小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皱紧的眉头上,揉了两下,把那些皱褶碾平。

琉羽微怔,倏尔一笑:“没事。”她握住凤来的手,有些无奈的想,可是师父却做出的是这么一个孩子啊,这……要她怎么能放心把那么多妖兽扔给这一个孩子。

凤来好似极喜欢琉羽,总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六冥看了索性将凤来交给琉羽照顾,而自己则投入到了更忙碌的炼制妖兽的过程中。六冥从未给琉羽交代过要如何教养凤来,也未曾说过该将他养成什么样子,好像只要让个人给他喂饭,让他活着便行了。若仔细论来,唯一交代过的话,便是让凤来多接触妖兽。

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琉羽如何放心当他独自去接触妖兽。

她便时时将他在身边带着。凤来极是聪明懂事,什么都学得快,不过十来天时间,他便与琉羽一同进出炼丹室,偶尔还能帮她打打下手。可即便有凤来的帮忙,琉羽仍是繁忙不堪,加之要照顾凤来起居饮食,这半个月时间便憔悴不少。

朝中对妖兽的非议日盛,长老们将六冥及其门中弟子请去议事殿商议妖兽一事是续是止,琉羽离开前将凤来的食物皆安排妥当才急急忙忙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会议一讨论便是整整三日,长老们意在说服六冥放弃妖兽一事,然而六冥却不肯退步,僵持了三日,最终六冥拂袖走人,言道:“我以妖兽上攻天界之事已成定局,反对者大可离开。”

众长老无法,只得散了会议。

琉羽也才能出了议事殿,待回到房里却没有看见凤来,一问之下方知他在炼丹室里呆了三天三夜。琉羽寻去,方一推门进屋便见凤来伸手往还在烧火的炉子里面掏东西,琉羽吓得忙将他腰一抱,不由分说将他往外拖,凤来直唤:“等等!琉羽等等!就要拿到了!”

凤来力气大,琉羽挣不过他,待他将东西拿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笑意,琉羽却只顾着掀了他的衣袖,捏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被烧伤之后,放安下心,但这心一安,火气便按捺不住的往上涨,她声色一厉,喝道:“你这手臂可是不想要了!刀给我,我来剁!”言辞激烈,想是气急了。

凤来被骂得一怔,手中的东西刚要捧到琉羽脸前,又默默的收了回来,果真老实的从丹炉一旁翻出一把刀来,递给琉羽,然后将自己胳膊伸了出去。

琉羽一呆,瞪着凤来:“你以为我不敢剁是么?你在逼我?”

“你要剁,就给你剁。”他的眼眸没有躲闪,就像是在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琉羽望着他,心里一时不知涌起了什么滋味。在凤来面前立了半晌,最后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往旁边一扔,一巴掌眼瞅着要打在他的脑袋上,但最后落下的力度却轻得不可思议,凤来静静的看着她,但见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臭小子。”

凤来任由琉羽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揉着,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神色被她揉得像碎了的光一样斑驳。

琉羽忽然停了手,然后比划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长得太快了。”她问,“怎么感觉突然高了很多?”

凤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琉羽:“丹药。”他说,“应该能消解疲惫。”

鼓捣这三日,伸手往火中去取的,就是这东西么。琉羽接过丹药,放于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一叹:“这个……有毒啊……”

凤来一愣,像是力气一瞬间被抽光了的样子,琉羽看了看他的表情,随即一笑,一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凤来一惊,伸手要去制止,但琉羽已经咽了下去,他心头一紧:“琉羽!”

“没事没事。”琉羽一笑,“虽有一两分微小的毒性,但却是对消解疲惫极有效用,谢谢凤来。”

凤来怔怔的看她,便是在今日,他明白了两种情绪,一种叫失落,还有一种是为心疼,又或许,该叫做心动。

一月时间,凤来便已长得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与他身体一同成长的还有心智与力量。在凤来有一次不慎将丹炉烧融之后,琉羽知晓他力量强大,定是不会让别的妖兽欺负了去,于是也不再时时将他看得那么紧了。

但凤来还是喜欢粘在琉羽身边,除非琉羽明言让他做什么事,别的时间,他便是坐在一旁望着琉羽发呆,也不愿往别处跑。琉羽对他极是放心,从来没有用看待妖兽的眼神来看待凤来,但……

“他终究是流着妖兽的血你便如此放任他四处活动!”

是日,琉羽正在炼丹房鼓捣丹药,忽然间,房门猛的被推开,沈木月神色愤怒的走进屋来,喝道:“快随我去前院!”

“他不过是去前院帮我拿东西。”琉羽怔愕的回头:“怎么了?”

“怎么了!”沈木月上前将琉羽的手拽着,拖着她便往门外走,琉羽拿着的药材洒了一地,她眉头微皱,可跨出门口她便愣住了,前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琉羽一呆,沈木月还待说话,忽见琉羽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行至前院,琉羽黑色的眼瞳被火光染得通红,房屋草木上皆是炽热的火焰,有人甚至身上也燃了起来,惊叫着满地打滚,未被火烧灼的人四散而逃,场面一片混乱。

琉羽目光慌乱的一扫,在火光重重之中,恍然瞅见一袭黑衣的凤来静静立着,他跟前有四五人被一团火焰围出来的圆圈困在其中,似有人已窒息晕倒,凤来盯着他们,眼眸红得骇人,然而眼底却没有任何神情,一如被六冥制造出来的其他妖兽一般,是个爱嗜杀成性,没有感情的怪物。

“凤来……”琉羽声音微颤,她急急奔上前去,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欲抓他的手腕,却不想凤来蓦地回过头来,那双腥红骇人的双眼望进琉羽眼里,那热得灼人的杀气如剑径直扎进琉羽心里,琉羽一愣,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凤来倏地一抬手,烈焰如刀擦过琉羽的颈项,电光火石之间,琉羽只觉后襟一紧,被人拽着往后退了数步,方才险险躲过这夺命一击。

“疯了吗!不知他是妖兽!”沈木月的呵斥声在背后响起。

琉羽微微转头,目光怔愣的看了她一眼:“师姐……我……”她只是没想过凤来会伤她。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忽而一口热血自口中涌出,沈木月一惊:“琉羽!”

琉羽亦是一惊:“为什么……”她话未说完忽觉身体无力,脚下一软,倒在沈木月怀里,她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感觉胸腔中仿似有火在灼烧一般难受。

“何处伤到?”沈木月检查她的颈项,只见有一道被烫到的红印在脖子上,别处并没有伤口,然而琉羽却痛苦极了似的,捂着胸腔,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沈木月心急,但见她快闭上眼,不停唤着她的名字,正焦灼之际,身旁蓦地跪下来一人。沈木月浑身一僵,刚想带着琉羽躲开,却未曾想一双尚还带着些许稚嫩的手紧紧拽住了琉羽的手心。

那双手像是抽走了琉羽身体里的灼热一般,让琉羽呼吸渐渐顺畅起来。

四周的火焰也慢慢熄灭,沈木月眉头微皱,眼中戒备仍是未减,她回过头来盯着凤来,却见这少年竟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琉羽手上,不停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惶恐得就像是快要被处死的罪犯。

沈木月微愣,但见琉羽气息已经平稳下来,又见凤来如此,她方才扭过头询问方才那几个被围在火焰圈之中的人:“怎么回事!”

那五人,一人已窒息晕倒,剩下四人皆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一人抖着声音道:“我……我们只是质疑了一下魔君如今的做法而已。”他好似心有余悸,“不过说了魔君几句不是……我们便罪该万死吗?”

沈木月沉默,复而转头看着凤来。

凤来没有一句话的辩解,只专注的看着琉羽,像别的已经与他无关一样。待得看见琉羽闭着的眼睛微微颤了两下,他呼吸一轻,像是怕吓到琉羽一样。

“当真如此?”琉羽睁眼,望着凤来,气息尚有些虚弱的问道,“这是……你杀他们的理由?”

凤来一愣,将她眼睛望了许久,垂头道:“他们还说你的不是……”

这本是该教训他的一事,但凤来如此一说,琉羽忽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教训他的理由,这个孩子,是为了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琉羽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一叹:“那也不该。”

“我错了。”

琉羽静静的看他:“还有呢?”

“对不起。”

事已至此,众人也再无话说,凤来是六冥制造出来的妖兽,谁也没有资格罚他,即便是琉羽。能得到一句道歉,比起那些被别的妖兽吃掉的同伴来说,已算是极好。

沈木月轻声问琉羽:“可还能走?”琉羽点头,沈木月便不再耽搁,站起身来,立即布置人手打扫现场救治伤者。

琉羽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若师姐有朝一日能身处统治之位,定是极有手段和气魄的。”

“回去歇着吧。”沈木月淡淡落下这话,迈腿离开。

琉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笑了笑,也想站起身来,可腿脚尚还无力,旁边的凤来默不作声的蹲下,拿背对着琉羽,琉羽愣了一愣,随即一笑,也不客气,抱着他的脖子,让他将自己背了起来。

“凤来。”离开前院,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琉羽轻轻开口,“为什么……会对我动手?控制不了吗?”

凤来脚步倏地一顿:“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琉羽一怔,随即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来默了一瞬:“当时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很生气,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声色微闷,“我好像……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是另外一个人。”琉羽察觉到他的不安,抱住他脖子的手微微向下滑了一点,让手掌刚好放在他胸膛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你只是力量太大,还控制不了。”

“我的力量很大?”他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不喜欢吗?”

“对于强大的力量,我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琉羽琢磨着语言道,“就像刀,我对它谈不上喜爱,但它若是用来切菜,我看见它便心中欢喜,它若是用来杀人,我看见它自然会心生恐惧。你的力量也是这样吧,可做杀戮,亦可为护。明白吗?”

凤来想了一会儿:“我保护你,你就喜欢我的意思么?”

“唔……也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吧。”

凤来点头,再没说别的言语。

阳光明媚的下午,琉羽身体恢复之后便忙着将自己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然后将凤来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了那间屋子里。其间琉羽还叫凤来自己也来帮忙,凤来默不作声的做完琉羽交代的事,直到琉羽看着整理好的屋子,笑着告诉他:“好了,今天开始你就从我那屋搬出来,住这里啦。”

凤来先前一直住在琉羽屋里,一来是因为他小,而来房间实在是懒得收拾,但如今凤来已经这么大了,再住在一起怕是有些不妥。

凤来看了屋子里一眼,然后又望着琉羽:“我,搬出来吗?”

“嗯,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凤来打量了一下琉羽脸上的神色,好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生气或者有别的情绪,但他看见的,只有琉羽了结一件事情之后的愉快微笑。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啊……

一时间,他最柔软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让他唇角一抿,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琉羽不解:“不喜欢吗?”

凤来没有抬眼看她,只点头道:“嗯,喜欢。”

琉羽拍了拍他的肩,回了自己房屋,关上门,将凤来追寻而去的目光也挡在了门外。凤来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垂头小声道:“其实……不喜欢。”

当天晚上,琉羽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也未曾睡着,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有另一个呼吸的声音在陪着自己入睡,今日突然没了倒还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深夜多久,还没睡着的琉羽忽听门口“喀”的一声轻响,她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猛的将门拉开,倚门而睡的少年蓦地一头倒进来,醒了美梦,他抹了抹嘴角,然后抬眼望了琉羽一眼,没敢开口。

琉羽不解的蹲下,平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回自己屋睡?”

凤来默了许久,最后抬眼看琉羽:“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我伤了你而生气?”

琉羽一愣:“不生气啊,没有生气,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

琉羽挠头:“也没有啊。”

凤来眼角垂了下来,有些委屈:“那为什么把我赶出去。”

琉羽了然,随即笑了出来:“不是讨厌也没有生气,让你住另一个屋只是因为你长大了,咱们男女有别。”

“我还小。”

听到这么一句话琉羽实在哭笑不得:“你已经很大了!”

凤来好似极为失望:“到底如何,才能在大了之后还跟你住在一起?”

“这个啊……”琉羽捏了捏他的鼻子,“那就把我娶了吧。”

凤来茫然的望着琉羽:“什么是娶?”

琉羽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到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在明白之前,还是乖乖回去睡觉。”

凤来不动,琉羽与他对视了半晌,终是认输一般叹道:“好吧,我会陪着你直到睡着为止,来,回屋。”她牵了凤来的手往他屋子走,凤来却站住脚步不挪动半分,他望着琉羽,红色的眼瞳里印着月光和琉羽的剪影,“那我不睡了。”

不睡着,琉羽就会一直陪着他吧。

琉羽一怔,望着少年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把这个孩子,养得太过依赖她了……

分开睡这事琉羽下了狠心肠,凤来粘了琉羽几日,琉羽想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凤来的世界太过单调,除了她,便没什么其他物什了,琉羽捉了只鸟给凤来,本来只打算给他做一个玩具,但没想到凤来得到小鸟之后竟当真高兴得不再那么缠着琉羽了。

琉羽很是欣慰,可没过几日,小鸟却忽然暴毙而亡,想来是受不了凤来身上日渐厉害的妖兽之气。

凤来捧着小鸟的尸体来寻琉羽:“琉羽,它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也不看我了?”凤来那一双眼睛哀伤得让琉羽都不忍心看,她摸了摸凤来的脑袋说:“小鸟死了。”

凤来望她:“什么叫死了?”

“就是再也不会动,再也不能睁眼看你了。”琉羽给他解释,“就是……失去它的意思。”

“为什么……”

“大概……是你还不大会控制自己力量吧。”

凤来神色空茫,也没再问琉羽什么,只与她一同将小鸟葬了,自那以后,凤来再也不养小鸟,也不缠着让琉羽陪他一起睡觉了。

凤来的力量还在不断成长,六冥着令琉羽日日带着凤来去往驯养妖兽的地方,意在让凤来熟悉其他妖兽,并学会怎么降服它们。琉羽虽还是不放心,但想到之前他那火焰的力量,她还是将凤来带去了那里,只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凤来旁边,就怕有妖兽前来,一个不留神,伤了凤来。

然而琉羽却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却是她自己,而被保护的那一个……也是她。

当烈焰铸成的壁垒在自己身边展开,凤来双眼腥红的盯着壁垒外的妖兽们。

壁垒外,那些嗜血成性的家伙,将他们团团围住,琉羽捂着不经意被一只妖兽划破皮的手臂咬牙道:“怪我大意了。”她看着地上那只已被凤来烧成灰烬的小妖兽一叹,“这些家伙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今日怕是不得善了。”外围至少有数十只妖兽虎视眈眈的将她与凤来盯着,只肖找到一个时机,便会扑上来将她与凤来啃噬干净。

琉羽眉头紧蹙,凤来始终还未长成,与这么多妖兽相对难免会落于下风……她心中焦虑,却见凤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别怕。”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出去。”

火光照亮少年过分漂亮的脸庞,琉羽心头倏地一动,她忙扭过头,心中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待回过神来,还要与凤来商量计策之时,却见凤来踏步迈步壁垒,只身走到火焰之外,在琉羽呼喊之前,他只手一挥,巨大的烈焰自他掌心轰然而出,在地面上烧出一条焦黑的直线,不管是挡在前面的妖兽亦或是树木,皆被这一击烧得干干净净。

而显然,对于现在的凤来来说,使用这么大的力量还是极为疲惫的,他的火焰壁垒登时弱了不少。凤来转过头,一个“走”字尚未出口,忽见一条黑糊糊的东西蓦地穿透他的火焰壁垒,从后面袭上琉羽的腰,将她整个人裹住。

凤来瞳孔猛地紧缩,探手便要去抓琉羽,可那黑色的条状物竟比他的动作更快几分,拖着琉羽便拉了出去,原来那竟是一直青蛙模样的妖兽,而那黑色的条状物却是青蛙的舌头!它一口将拖回去的琉羽含进嘴里,凤来只闻“咕咚”一声,也没听琉羽发出一点声音,便被它吞进了腹中。

凤来怔怔的僵在原地,那青蛙没再看凤来一眼,转身一跳便要跑。

“站住!”凤来声音嘶哑,好似从地狱中寻来的厉鬼一样,“站住!”他身形一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跳到半空中的青蛙蓦地被撕成两半,膛开肚破,内脏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血水之间,有个东西被皮肉包裹着在挣扎,凤来扑上前去,用利爪将那血肉花开,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琉羽拉了出来。

“琉羽……”他声色颤抖,泛红的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蹿动。

“咳!”琉羽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琉羽……”他无助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你……”他想用力抓住琉羽的手,但有害怕抓得太紧而伤了她,他已经渐渐明白了,琉羽和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受了伤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伤口也能很快愈合,但是琉羽不行,比起他来,琉羽甚至有点像一个瓷器,太容易就碎了,“你会不会快死了……”

琉羽身上全是妖兽青蛙胃里液体,液体有毒,让她呼吸困难,她捻了个护心诀,保住心脉,转头一看,却是一愣,凤来惊惶而无助的看着她,一如那日他捧着小鸟的尸体来找她时那样,眼底深处藏着满满的不知所措。

琉羽便如此轻易的心疼了。

“我不会死。”她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我不会死,我吃过仙丹,不老不死。”她拼尽全力抬起手摸了摸凤来的脸颊,“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了,我没事……”

凤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地上的青蛙残块在颤抖着仿似要复原,凤来眸色一冷,但见一簇火焰凭空冒出径直将那肉块灼烧成灰烬,他将琉羽打横抱起,一转身,盯着身后的妖兽们,周身煞气溢出,妖兽们皆是一震,往旁边退去。凤来这才垂头看她:“我带你回去。”言语竟在这一瞬间温柔了下来。

而被凤来抱在怀中的琉羽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原来已不知不觉的长这么大了……

而适时,离凤来被制造出来不过两月时间,又过半月,凤来形貌已与寻常青年无异,与琉羽站在一起,俨然像是一对情侣,门派中渐渐流传出琉羽与凤来之间的闲话,琉羽不是未曾听闻,她不想理会,又或者说……无法否认,她好似确实对凤来,有了奇怪的想法,而且,不受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朝中反对势力越来越大,六冥全然不理,几日之后,妖兽们从驯养他们的地方逃出,杀了数百人,朝中长老震怒,百官与六冥门下弟子一同向六冥上书,求其灭妖兽,六冥不理,沈木月径直断绝与六冥的师徒关系,与反对者共同商议灭除妖兽一事。

琉羽此时亦是心生动摇,终是寻了个时日,想去找师父好生谈谈,将他劝劝,然而却不管在哪里也找不到六冥,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而这一天,凤来也消失了踪迹,直到第二天,凤来才一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

琉羽惊愕的看着他衣裳上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六冥让我指挥妖兽,将反对的人全部杀了。”琉羽忽觉浑身脱力,膝盖一软,摔坐在椅子上,凤来忙上前将她扶住,蹲在地上,望着她急切道,“我没听他的,琉羽,你别慌,我一直记着你的话呢,我没杀人。”

琉羽的目光这才看清凤来的眉眼:“这一身血……”

“是我的。”他说得那般轻松,“六冥很生气,拿刀砍了我,可是没关系,伤口已经愈合了,我也不痛。”

琉羽拽住凤来的衣袖,看着他满身的血,想着他当时不知挨了多少刀子,心头的疼痛便往骨髓里钻:“你怎么就不躲一躲呢,你……”

“因为他是你师父,别的不能听他的,可若只是打几下出气,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琉羽弯下腰,拿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迹,越擦手便越抖,“下次要躲开,不管谁伤你都要躲开,躲不开就用尽办法护住自己,知道吗?”

看见琉羽眼中的痛色,凤来眸光微凉的看着她:“我受伤,琉羽会心疼?”

“会。”她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会。”

如此近的距离,那么清澈的眼睛,凤来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不知是怎么了,他忽然蹭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琉羽的嘴唇,然后自己先红了脸:“我不会让琉羽心疼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出门,徒留琉羽一人在屋子里坐着,捂着嘴唇,愣然失神。

傍晚时分,房门被敲响,凤来走进屋来,看见琉羽还以早上的那个姿势坐着,他微微一愣:“琉羽,你一天没出房门,也没吃东西了。”他将手中托盘放到桌子上,琉羽像是这才被声响惊醒一样,愣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凤来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一旁站着,将筷子地给她,琉羽接过筷子,看着饭菜却没吃,好似琢磨了许久似的,望向凤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句话徘徊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凤来蹲下身子,微微仰视琉羽的眼睛:“我喜欢你。”他说,“这几日听到不少言语,我明白了娶你的意思,也知道什么是喜欢,琉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呢?”

“我?”忽然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表白,而且还在一瞬间将问题抛回给自己,琉羽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她的犹豫让凤来对他自己产生了怀疑,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失落的神色。琉羽心口一疼,也不在凳子上坐着让凤来仰望了,与他一同蹲着,她拉住凤来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心口,摸到跳得极快的心跳,她道:

“若是,不能忍受那人有一点点委屈难过便是喜欢的话,我应该,和你一样……”

凤来眼眸倏地一亮,他望着她,唇角的笑怎么也遏制不住。

“我喜欢你!”他猛的向前一扑,将琉羽抱进怀里,“我喜欢你!”他吻上琉羽的唇,却只是轻轻挨着,没有别的动作。末了,他倏地问道,“琉羽,我娶你,可以和你重新睡在一起吗?”

琉羽心跳如鼓:“可……可以。”

第二天,琉羽便做了凤来的妻子,只是没有人为他们举办婚礼,也没有人来庆贺祝福,两人甚至都没穿上新人该穿的礼服,在只有两人知晓的地方,成了夫妻。

凤来被制造出来的第三月,朝中一片反对之声,六冥再次找上凤来,凤来依然不听他话,六冥大怒,拔剑欲斩凤来,然而凤来这次却不再乖乖挨打,六冥无奈,拂袖而去,不日,制造出了苻生,以作替代凤来之用,苻生着实比凤来好操控许多,但是力量却不及凤来强大,若要他来控制妖兽,只怕还是欠缺实力。

六冥想方设法欲研究出让凤来只做傀儡的药物。

而此时,朝中有人将妖兽之乱通报天界,天兵天将下界,却不敌数千妖兽,然而不久,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六冥心急,将未 *** 完成的药物,着人放在凤来的饮水之中,凤来吃药之后昏迷不醒。

行止神君以一人之力,阻数千妖兽,擒凤来,斩六冥,开辟墟天渊……

声音在黑暗里越飘越远。

沈璃睁开眼睛,看见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怎么了?”身边的行止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带着初醒的沙哑,问道,“做恶梦了?”

沈璃摇头:“我梦见他们了……”

“谁?”

“很多人。”沈璃道,“好长一个梦。”

她轻声说着,好像看见琉羽独自一人,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在战乱之中,艰辛跋涉过千山万水,走到墟天渊前,守着墟天渊的大门,期盼着与里面的凤来相见,但最后她却死在了与凤来一门之隔的外面,骨埋黄沙。

沈璃闭上眼,恍然记起那日墟天渊中,凤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一声极为灼热的喟叹,隐藏千年的思念,对他来说,这千年岁月不过是大梦一场,而梦醒之后,他却遗失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最后才义无反顾的踏进墟天渊么。

或许是为了救她这个从未蒙面的女儿,又或许只是为了追随琉羽的脚步……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没有人能去考证了。所有都被掩埋在了消失的墟天渊之中……

“行止。”她侧过身,脑袋凑近行止旁边,同样伸手抱住他的腰,“明天,我们去魔界看看吧。”

“嗯?”

“我想再去看看,他们离开的地方。”

特别番外

【一】

正值晌午,行止在厨房里炒菜,沈璃在院子里耍了一套花枪,待行止将菜都端上了桌,不用他喊,沈璃便已收了枪,小步跑到饭桌边坐下,但见有肉,她一筷子便戳了上去。

行止拿着米饭在桌子对面打量沈璃的模样,忽而开口:“沈璃,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有点不协调。”

沈璃咽下口中的菜,眨巴着眼看他:“没有啊,阴阳相合,很协调啊。”

“不对。”行止肃容,“你哪有半分阴柔模样。”

沈璃放下碗筷,同样正色:“我的意思是,你阴,我阳。阴阳相合,协调得很。”

行止装不下去了一般,倏尔破颜一笑:“如此阴阳,倒也不错。”

两人正聊得开心,忽听院外门扉被“咚咚”叩响,沈璃眨巴着眼看行止:“天界的人又来找你了?”行止不置可否,正适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叫喊声:“是碧苍王和行止神君的家吗?我是极北雪山金娘子的仆从。”

“金娘子?”沈璃微愣,下界的时间过得快,他们来此处已有二十年时间,这二十年间几乎与金娘子没什么联系,知道得不多的消息也是从别人那里上听来的。

话说金娘子当初与他们一别之后便是她追寻她的那股邪气追到了人界,在人界二十来年,邪气找没找到无人知晓,倒是找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但这男人却是个修仙之人,受了人界修仙门派那些歪理的熏陶,脑筋有些榆木,对人妖有别,仙妖有别这种事情执着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金娘子,金娘子也是极为执着的人,在那男子身边呆了二十来年,闹得人界所有修仙门派和稍微与修仙门派有关的人皆知道了这事,沈璃也是听郊外的那些地仙们闲聊时说的。

金娘子求爱至今未果,怎么突然派人找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想让她与行止去帮她一把?

沈璃怀揣着疑惑,放下碗去开了门。

门口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仰头望着沈璃,鞠躬行了个礼:“王爷好,我是来替我家主子递请帖的。”

“请帖?”沈璃一头雾水,“她也兴办寿辰?”那得是多少万年的大寿了吧……沈璃接过小姑娘手里红色的信封,打开一看,登时整个人都呆了,“她……她要成亲了?”

“是的。”

“和那个传闻中的道士?”沈璃将请帖看了又看,“下个月?”

“是的。”

沈璃沉默。这两人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却没听那些闲得无聊的地仙们拿出来聊,只能说明这事着实突然,消息都还没有传遍呢。小姑娘又给沈璃鞠了个躬道:“主人特别吩咐了,让我转告王爷和神君,说让二位记得带天外天的星辰过去,已经欠了她好几十年了。”言罢,小姑娘恭恭敬敬的退去。

沈璃关了门,拿着请帖进屋,放在桌上:“天外天已塌,上哪儿去寻颗星辰给她?”

行止面不改色的吃饭:“随便捡块石头好了。”

“这样不好吧……再怎么也是金娘子成亲,数万年就这么一次。”

“沈璃,你可知天外天的星辰拿在手里是什么模样?”沈璃摇头,行止一笑,“这便是了,给她一块石头,告诉她这就是天外天的星辰,左右现在也没有星辰可供她对比。她会收得很高兴的。”

“不……”沈璃扶额,“问题不应该是她高不高兴,而是这样做你不会觉得昧良心么……”对上行止平静的双眼,沈璃默了半晌,“算了,我问错了。”她又将请帖翻看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过去?你现在的身体能受得了那雪山的寒冷么?”

“神力虽然少了很多,不过这好歹也是神明的身子骨……”他笑看沈璃,“你该知道我身体多好。”沈璃脸颊蓦地一红,她清咳一声,“再好也没有以前驾云那么快了,我们早些出发吧,这么多年没见金娘子,怪想她的。”

不过成亲?

沈璃瞅着请帖皱了眉,实在没办法把记忆中的金娘子与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呢。沈璃觉得金娘子应该是一个永远都洒脱于尘世之外的女子,怎么能与这么尘俗的事情连在一起呢。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金娘子得有多有勇气,才能抛开之前过了那么久的生活,接受另外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命,甚至改变她生活的方式。

【二】

雪山之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刮着带有法力的寒风,行止也不在乎什么面子,觉着冷了便给自己加衣服,从山脚走到山腰上,行止里里外外少说裹了四五件袄子,最外面还披了件大狐裘,远远看去便如同一个雪团团,沈璃却只着一件单衣便够了,她望了望前面还看不见头的山路,又回头瞅着冻得唇色微青的行止,有些心疼,也有些指责:“你不是说你身体好么!”

行止看了沈璃许久,最后无奈一叹:“我以为,我多加几件衣服你就会懂的……”他颇为哀怨的看了沈璃一眼,最后解开狐裘,掀开袄子,将沈璃往怀里一抱,“我冷,你就不知道主动献献殷勤么?”他把沈璃包在自己宽松的袄子里,末了还轻声抱怨,“不解风情。”

沈璃身上的温度让衣裳里迅速暖和了起来,即便已经在一起了很长时间,但每次听到行止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举动,沈璃还是难免会烧红了脸,为之怦然心动。

“这样不好走路。”沈璃微微挣了一下。

行止还没开口,前面几步阶梯上忽然疾风一过,一袭红衣盛装的金娘子倏地出现在两人眼前,但见沈璃与行止这副姿势,她佯装害羞的一捂脸,笑道:“哎呦呦,这多年不见,妹妹一来可就羡煞奴家了。”

沈璃轻轻推了行止一把,行止一叹,只得无奈的将她放开,有些失落道:“袄子里都不暖和了。”看这人摆着一张风淡云轻的脸撒娇,沈璃嘴角一抽,金娘子掩唇笑道:“奴家错了,累神君受冻,可奴家这不是心急么,这么多年,奴家可思念妹妹极了。”说着,她几步走下阶梯,拽住了沈璃的手摸了又摸,“还是女子的手摸起来舒服,但闻妹妹这些年都在人界生活,过得可好?”

金娘子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沈璃却敏锐的察觉出了她身体中气息的虚弱,反手将她手腕握住。

行止身体一直不好,在人界的时日沈璃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医术。这一探脉,将沈璃眉头探得皱了起来:“你体内气息怎的如此薄弱?”

金娘子还是那般笑着却不着痕迹的拨开了沈璃的手:“不过是最近忙了些罢。没什么大碍的。”她不等沈璃再开口说话,望了行止一眼道,“神君看起来大不如往前了啊,这风雪之中还是别多待,我这就送你们去山庄里面。”

金娘子这处还是如以前一样,每日只在特定的时刻开门放人进去做买卖,金娘子一个法阵将沈璃与行止送到了做交易的大殿中,殿堂里金碧辉煌,比之从前更有过之,而且站在角落的仆从比起从前也多了不少。

适时殿中正在交易,但见东家带着两个人突然出现,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他们,金娘子一笑:“哎呦,奴家可是要嫁人的了,可不能由着各位客官这么看,相公会吃醋的。”

殿中气氛立即活跃起来,有人打趣道:“金娘子,你当真要嫁人啦?这三日我日日都来做买卖,可未曾见过你那相公,他莫不是根本就不在意你这夫人吧!”

“自然是被奴家藏起来了,哪能让你这些货色看见。”她目光盯着方才说话那人,眼中温度微微一冷,“今日贵客来了,不做买卖了,都散了吧。”

那人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但见金娘子的神色,只觉心头大寒,丢了手中的东西,忙不迭的跑了。大殿里的人吵吵嚷嚷了一会儿,也都自觉散了。沈璃悄悄瞅了金娘子的神色几眼,问道:“你强抢男人啦?”

金娘子神色微凉,看了沈璃一眼,随即长声喟叹:“不过是威逼利诱了一下,他与他门派中的人受了伤,奴家答应他救人,顺道让他嫁我,这也算不上抢吧。而且……奴家觉得他应当是喜欢我的。”

沈璃之前听地仙们说过,那个男人被金娘子追了二十余年也未曾有半点松口,想来是个极为固执,也极有骄傲和尊严的人,如今被金娘子这般胁迫,想来心里定是不待见金娘子的。金娘子这个“觉得”到底有几分正确……

沈璃本还想劝两句,但听行止道:“就该如此。”他正色道,“那人定是喜欢你的,不然再如何也不会答应娶你,别的不管,你先与他生米煮成熟饭,省得蹉跎。”

金娘子听了这话尤为高兴,立即在旁边摊位上挑了一件狐裘递给行止:“神君说得在理,这千年雪狐的狐裘你拿去,比你那几件袄子顶用。”行止不客气收下来,金娘子笑眯了眼,“奴家已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先去,待奴家把这里收拾好了再去找妹妹你将前因后果道个清楚。”

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沈璃眉头微蹙,望着行止:“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喜欢金娘子?”

“不知道啊。”行止道,“不过让她去纠缠男人,总好过让她来纠缠你。”行止眯眼一笑,“你可是我的。”

沈璃评论:“自私, *** 。”

待指挥仆从们将这一屋子的东西收好,金娘子刚出大殿,便见一婢子行色匆匆而来:“娘子。”刚近跟前,连礼也未行便道,“幕先生又咳起来了。”

金娘子心里一紧,忙随婢子而去,踏进红梅小院金娘子脚步不停径直闯进里榻,但见幕子淳俯在床头,咳出了一地鲜血,金娘子二话没说,上前拽住他的手腕,自己的法力不要钱一样往幕子淳身上送,直到他止住咳嗽,安然躺下,金娘子稍放了些心。

指尖微有些颤抖的抹了抹额上冷汗,金娘子闭上眼静静调整内息。

“你身体不适?”

听闻这声喑哑的疑问,金娘子才睁开眼,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展开:“哎呀,相公这可是在心疼奴家了?奴家真是好生开心。”

躺在床上的人目光在她脸上静静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开眼去:“休要自作多情。”他顿了一会儿道,“先前你说将我门派中人治好,所以将他们赶下了山,如今,他们可也会如我这般?”

他言语中是不加修饰的质疑,金娘子听得眉目微沉,脸上的笑微微收敛:“子淳,我不屑骗人。”金娘子独来独往惯了,也从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但面对幕子淳,她总是破例,“你门派中人那些伤,对人类来说或许棘手,可对我来说,治理起来也不算麻烦,我说治好了便断不会骗你。而你如今尚在咳血,是因为你受的伤与他们不同。”

幕子淳转过眼,目光薄凉的望着她。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会质疑么……

金娘子心头微涩,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起来,“言尽于此,相公不信,奴家也没法了。”她起身离开,“老呆在屋里对你身体也不好,今日外面晴好,待休息会儿便出来走走吧。”

幕子淳目光追随她背影而去,除了方才那句质疑的话,再无他言。

房门阻断了屋内的气息。金娘子有些站不住的扶住门框。

“娘子?”旁边的仆从担忧上前,金娘子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拾力气,迈步离去。

【三】

晴夜,院中白雪映红梅,幕子淳披上雪白狐裘静静走到院中,天上星明亮得仿似被擦过一样,这是人界难见的夜空,幕子淳不由看得有些入神,忽听院外有小孩在议论:“今天有客人来啦,娘子亲自出去接的。”

“能让咱们娘子这么重视,这可难得。”

“我有幸远远看了一眼,那男子长得也可美了,比院里这人还美上百倍呢,那身气质,啧啧。听说啊,咱们娘子还和他交情匪浅呢……”

“真的吗!今日这位好似又惹娘子不开心了,你说这三天两头的,娘子再好的耐性也给磨没了吧,如今又来这位……这次婚礼你说到底能不能办啊?”

“娘子怎么想岂是你我能猜的。”

言语声渐远,红梅枝穿过镂花的院墙探到另外一边,幕子淳立在梅枝旁,探手折下一只红梅,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即扔在雪地里,一脚踩过,转身回屋,衣袍摆起的弧度仿似在诉说着主人心绪不宁。

而与此同时,在金娘子给沈璃他们安排的厢房里,金娘子闷头喝了一口酒,叹息道:“就是当年收拾了那股邪气后我变回原形被他救了一救,就是那惊鸿一瞥!就是那该死的一瞥!让奴家花了二十年在他身上啊!”

沈璃默不作声的吃东西,行止倒是一边拿茶喝着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这本是一顿接风宴,但不知是从哪句话开始,这便成了金娘子的诉苦地,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把自己与幕子淳的往事交代了,现在又开始发起了牢骚:

“二十年!石头也该捂热了吧,这凡人当真是块千年寒冰,饶是我有三昧真火也融不了他,他师门出事,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他软肋了,终于威逼利诱让他娶我。”她一叹,往沈璃身边一挨,抱了她的手臂委屈道,“你说奴家活了这么多年,瞅上一个顺眼的容易么,偏生如此让人费心,奴家心里好苦啊!”

她在沈璃肩上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沈璃放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但见她脑袋不蹭了,只余下一声声沉重无奈的叹息,沈璃想,她是真的心累了。

“他可有喜欢的人?”沈璃问,“或者有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苦衷?”想到自己与行止那颇为辛酸的一路,沈璃有几分感慨,“他可有与你明白说过?”

“你道人人都像神君先前那般身负重任不得动情么!”

行止像被夸了一样点点头:“没错,不是人人都如我这般善于忍耐的。”

沈璃撇嘴,行止近年来是越发不知廉耻了……

金娘子叹道,“幕子淳他就是块木头疙瘩!被人界那些修仙门派的说法给僵化了脑袋,非要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觉得我靠近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连前些天我逼迫他成亲时,他都还在一本正经的问我……”金娘子学着幕子淳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模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娘子一提到这茬好似生气极了,拍着桌子道:“没看见奴家那一大殿的稀世珍宝吗!你一个凡人也好意思来问奴家要什么!当时我也没气。”金娘子学着她当初的模样,缓和了表情,浅笑道,“我当时答,我想要你啊。多甜蜜的一句话是吧。”她一顿,表情又是一变,学着幕子淳严肃道,“没个正经!胡言乱语!你听听,你听听,他就这么说我,说完了,他转身就走了!”

沈璃被她多变的表情逗笑了,金娘子却委屈道:“你可知我当时多伤心啊。”

“唔,你何不将他这木讷无趣的举动理解为一种害羞的表现呢。”行止忽然开口道,“我与仙人打的交道还算多,但凡凡人修仙而成的仙人多半寡言木讷,对于自身情绪极为压抑,他兴许觉得你是在调戏他,又没法调戏回来,所以只好慌忙落跑。”

金娘子睁大了眼看行止。沈璃也被行止这一番分析唬住,问:“依你之见,那凡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行止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一笑:“既非有心爱之人,亦非真心厌恶于你,他放不下的不过是一种固执罢了,如此,我们便来试一试吧,看看这凡人到底有多固执,或说,看看这凡人对金娘子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态。”

金娘子满眼期冀的望着行止:“怎么试?”

行止一笑:“你在他身边二十余年不离不弃,他无动于衷,也可以说是他已习惯于接受。那么,把这些赋予他的东西全部抽取掉可好?”行止将茶杯里的茶水尽数倒在地上,“让他一无所有。来,想想,你给了他些什么,咱们一件一件收回来。”

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沈璃嘴角微抽,恍然觉得,这人其实并不是在帮金娘子吧,他……这分明就是觉得好玩啊……

这一肚子坏水儿……

金娘子琢磨了半晌,最后神色微愣:“我好像也没给他什么。”她道,“可我好像又把自己所有都给他了……”

这话不仅让沈璃一呆,也让行止愣了愣,金娘子是个怎样的人行止比谁都清楚,能让她失神的说出这种话,想来已是情根深种了。行止收敛了怔然,复而笑道:“那就把自己收回来。唔……这段时间,你就先爱上别人好了。”

金娘子问:“谁?”

三人间沉默了一瞬,行止微叹:“没办法,那就只好我……”

“我来。”沈璃倏尔打断行止的话。她瞥了行止一眼,“看什么,你可是我的。”言罢,捻了个决,周身一变,瞬间化为了一个英俊男子。他抓住身边金娘子的手,道,“娘子,这些日子你便来爱我吧。”

金娘子侧头看了表情倏尔微妙起来的行止一眼,倏尔掩唇笑道:“奴家可不早就爱上王爷了么。”

行止一叹,却也无法,只好任由沈璃折腾了。

又与金娘子商量了一些细节,金娘子酒稍稍清醒了些,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我今晚还没去看幕子淳呢!”

沈璃与行止对视一眼,沈璃疑惑:“你每晚都去看他?”

“他有伤在身。”

行止淡淡开口:“会死?”

“这倒不会……”

“那便别去了。”行止一笑,“忘了刚才我们说什么了吗,从今天开始,要全部收回来,让他什么都没有。今夜不去,便算是打响之一战吧。”

直到夜深了金娘子才离开了这厢房。行止叹道:“这帮别人教训相公的一场戏,倒把自己夫人搭了进去。可真不划算啊。”

沈璃一挑眉:“你分明便是在逗弄人家玩吧!”她一顿,“我怎可只看着你玩,多不开心。”

“这可如何是好。”行止站起身来,将在床边整理被单的沈璃从后抱住,“我们正直的碧苍王变坏了。”

“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就变坏了。”沈璃由着他抱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不过,你这 *** 当真管用?”

“自是管用。”行止轻声道:“失去的滋味,我可是体会得比谁都深刻。”

【四】

满园雪景正好,园中极是幽静,幕子淳立于园中红梅香气袭人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昨晚……难得过了个安生日子,自打被金娘子带到此处开始,她就没有不缠着他的时候,突然得了一日闲,竟恍觉周身安静得让他不习惯,连带着心底也空荡荡的,想着仆从们昨日提到的那个金娘子亲自去接的客人,他不由更沉了眼眸。

是她的老友吗?和她有什么渊源?到底是怎样的人……

“娘子这一院红梅开得可真喜人。”园林令一头传来一名男子清朗的声音,“上次来可没见着这景委实遗憾。”

“奴家这里乃是法器施的一处幻术,四季轮转,取的皆是天下最美的景,上次你来时,正好遇见春末夏初之景,这次看见的则是隆冬之景,还有好些时节你没看见呢。”金娘子声音娇柔,仿似是依附在那男子余音之上,但闻她轻笑连连,“阿璃若是喜欢,便长久待在奴家这里可好?”

幕子淳定定的望着传来声音的那条小道。两道人影缓缓踏来,携着漫步晴雪林间的悠闲,金娘子与男子挨得极近,显得尤为亲密。

“哎呀,子淳。”金娘子看见了他,声色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却不似以往那样急急跑上前来将他拉住,只是立在男子身边为他介绍道:“阿璃,这便我快要成亲的相公。幕子淳。”

男子眉梢一挑,目带探究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幕子淳皱起了眉头对这样的注视有几分抗拒,心里正在琢磨着这人与金娘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忽见那名唤阿璃的男子苦涩一笑,将金娘子的手一拽,道:“金娘子啊金娘子,你可是怨我当年狠心离你而去?一别经年,再见……却是让我知你快要成亲……呵,你可是要我心痛成什么样子?”

什……

什么?

但闻对方竟突然吐出这么直白的一句话来,不仅让幕子淳怔愕,连金娘子也惊呆了。她将沈璃看了许久,直到沈璃在背后悄悄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回神:“哦……”金娘子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立时便接了话头,柔了眉目,眸里含上春光,娇羞一笑:“阿璃说什么呢。还当着子淳的面呢。”

沈璃一侧眸,眼光与幕子淳相接,这男子眼中的森森寒意看得沈璃极为满意,若是说她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那此时便是安下心来,专注于演这一出戏了。她撤了目光,再不看幕子淳一眼,全当他不存在似的对金娘子道:“若你们真是心心相印便也罢了,可先前我也听人说过,此人心并不在你身上,你何苦强求?”

金娘子沉默,她在等着幕子淳反驳,但意料之中的,那方并无半点声响,金娘子垂头一笑,明知会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啊。

“她是否强求,与君何干?”幕子淳忽然道,“阁下这话逾越了。”

金娘子眸光一亮,沈璃唇下悄然一笑:“哦?”她的眼神却不经意瞟过幕子淳握紧的拳头,“如是说来,下人们之间的传闻并不可信?实则你是在意金娘子的?”

幕子淳冷声道:“与你无关。”

“自然有关。”沈璃一把揽住金娘子的肩头,扬眉一笑,恣意猖狂,“我爱的女人,怎会容得她受半点委屈。”

在场两人再次呆住,紧接着金娘子眸光大亮,望向沈璃的眼神里有几分惊叹:碧苍王好气魄!

“你若非真心实意的对她,那便恕沈璃得罪,我便是抢也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幕子淳面色更冷,他看了金娘子一眼,却见金娘子正专注的望着沈璃,她眸中的光亮便像是在说,好啊好啊,我与你走。幕子淳忽而觉得这样的目光太过令人心闷,他拳头握得更紧,半晌后倏尔一声冷笑:“早年阁下都干什么去了。”沈璃正在想如何回答,却见幕子淳转身便走,“要怎样,随你去。反正……我如今也只是一个阶下囚。”他这话说得冷淡却又让金娘子面色微暗。

沈璃挑了挑眉,目光追着幕子淳的背影而去,但见他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金娘子一叹道:“阿璃,算了吧,这样让我太难堪……”

“是吗?”沈璃道,“我倒觉得挺有成效的呢。”她倏尔一笑,“娘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你们成亲之前,这幕子淳必定缴械投降,你信是不信?”

金娘子微怔,倏尔失笑:“我等了二十年也未见他投降……不过若是真来一次赌局,我希望这个赌局,我能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赌局定然如你所愿。”一旁的红梅枝倏尔一颤,抖下一簇新雪,枝上红梅光华一转竟瞬间变成了行止,他裹着金娘子昨日送他的狐裘在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道,“你若输了,可要给我家沈璃什么物什算作赌资?”

沈璃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在此处幻化成了梅花?”

“不然怎么能看见好戏。”行止淡笑着答了,又把目光转向金娘子。

金娘子一笑:“神君还是和以前一样,半分亏也不吃。”她顿了顿道,“奴家一琢磨,什么奇珍异宝神君你没见过,必定都是不稀罕的,可奴家现在这里有一物,是上古遗物,佩戴在身可助受伤的神明调气养生,这物什放在以前神君未必看得上,但现在对神君来说却是一个大宝贝,若是得了此物,日日戴在身上,他日再恢复往日神力也并非不可啊。”

沈璃一喜:“当真!金娘子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金娘子掩唇一笑:“妹子奴家自是不防,防的可不是今日神君么。”

行止也是淡淡一笑:“有如此宝贝,我自当尽力,为使这局早些分出胜负,明日,我便也来横插一脚吧。”

【五】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沈璃一叹:“当真是又让你看了戏,又让你占了便宜,金娘子亏得不轻啊。”

芊芊素手端起白玉茶杯,浅酌一口,妙龄少女身着白衣,食指微蜷,轻轻将被风吹散的发丝勾到而后,她浅淡一笑:“我倒是觉得,金娘子很乐意让咱们占这便宜。毕竟,最后受益的可还是她嘛。”

沈璃目光在行止脸上静静流转了半晌道:“今日这般,你阴我阳,倒是将咱们往日相处时的感觉给表现了出来。”

行止相当配合,身子往沈璃身上一倚,还是那淡淡的语气:“阿璃可适应?”

沈璃眯眼笑:“适应。”

“阿璃可喜欢?”

沈璃垂下头,轻轻含住行止的唇畔:“喜欢。”

行止便也不客气的抱住她,向素日在小院中一样,缠绵依偎。忽然之间,只觉杀气迎面而来,沈璃眉头也没皱一下,挥手一挡,一道法力铸成的屏障将来势汹汹的利剑挡住。

她稍一用力,只听一声巨响,来袭者径直被弹开数丈,在亭外站定。

沈璃放开行止,站起身来,两人一同看向亭外那人,只见幕子淳面色铁青,颜如修罗:“你便是这般对金娘子好?”

沈璃看了看身后的行止,行止也看了看她,忽然行止将她手腕一抱,做一副小鸟依人状,泣道:“阿璃,这人是谁,怎生这般凶恶?”

几时见过行止这般动作,沈璃浑身一麻,嘴角微有些抽搐,耳语道:“你别演过了,我扶不住……”

行止同耳语道:“我相信你。”

你不要这么相信我啊……

见两人还在自己面前亲密私语,幕子淳厉声道:“如此花心之人竟妄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可知你今日的作为便是给她更大的委屈!”

“那就先让她委屈一下。”

幕子淳牙关紧咬:“你是在骗她。”

沈璃挑眉看他:“是啊,那又怎样?与你何干?”

幕子淳喉头一哽,沈璃坦然道:“我花心又如何,我骗金娘子又如何,与你有甚关系?我是只想要金娘子的万贯家产,只想将她骗到手,待得到她这些珍宝之后再将她休离……”

“还要用她的财宝养小妾。”行止补充。

沈璃跟着道:“没错,还要用她的钱养小妾,这些又与你有何干系?你不是不喜欢金娘子么,正好,彼时我与金娘子成亲再放你走,不是正合你心意么,你这么生气作甚?”

“混账东西。”幕子淳恨得咬牙切齿,待提剑要攻上前来时,余光忽然瞟见了一个人影,金娘子正站在另外一条小道上,愣愣的看着他,幕子淳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像是害怕她受到伤害一样,道:“这样的人休要再惦记。”

“那我该惦记谁?”金娘子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惦记你吗?”

幕子淳一愣。

金娘子看着沈璃:“对我有所图也好,至少能给我个机会,总比什么也不图,但什么也不给我的人来得强。”她慢慢走向沈璃,幕子淳眸光一分冻结成冰:“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金娘子笑道,“选择一个不可能的人?这不是我对你做过的事吗?怎么,难道这事只允许奴家对你做,不允许奴家对别人做吗?”

幕子淳脸色白成一片。

“你先前那般不愿,如今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走吧,奴家缠了你这么多年也缠累了,如今总算找到个别的出路……我放你走,你早些回去收拾收拾,回你的仙门去吧,不用再被我这妖女折腾了。”

言罢她走过去,沈璃会意的将她腰一揽,笑道:“没想到娘子倒是对我情根深种啊。”金娘子没有应沈璃的话,拿余光瞅幕子淳,只见他眸中似怒似痛,但却没有再阻止一句。

三人离开幕子淳的视线,金娘子苦笑:“你们看,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如此,可见这赌局是我赢了,行止神君你的东西可赢不走了。”

“这可说不定。”行止道,“回头你让侍者将他的东西都收拾了送他下山,就说你要与沈璃成亲了,不留他这个外人,你看他答不答应。”

沈璃忙道:“这可不行,金娘子好不容易才把幕子淳绑在身边,让他走说是可以说,但决计不能这么做的,不然金娘子可不是功亏一篑……”

行止只看着金娘子:“你怎么说?”

金娘子默了一瞬:“奴家方才话已经说出口了,他要走我便让他走,我是真的累了……”她道,“本来成亲也是我逼他的,我本想着抢了他在身边继续过就是,但是你们这一试倒试了我心中的不确定起来,若以后千万年岁月皆要与一个如此不在乎自己的人一同度过,那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潇洒的过好了。”

沈璃微愣。

“如此,待会儿便让侍者收拾了他的东西,将他送下山去吧。”

沈璃张了张嘴,但见金娘子点了点头,她唇角虽挂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心灰意冷。

“哎!”沈璃惋惜道,“我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对彼此有情的,只是那修仙人太过迂腐木讷了些……当真就让他们这样错过了?”

“王爷觉得,行止当真会让事情这样走?”

沈璃眸光一亮:“你有什么馊主意?”

行止笑得云淡风轻:“只需要你待会儿将金娘子打晕便是。”

“为何?”

“这可不是因为如今我动不了手么,而且,金娘子对你没有戒心。”

下午,金娘子让仆从将幕子淳的东西收拾好了,命他们送幕子淳下山,她未去看一眼,只在自己屋里枯坐,但闻侍从来说碧苍王求见,金娘子不疑有他,在大厅里见了沈璃,哪想刚一见面,沈璃一记手刀便砍了过来,劈在她脖子上,金娘子只觉眼前一黑,毫无防备的晕了过去。

行止当时便在沈璃身后,极为淡然的转过头去对旁边看傻眼的侍从道:“碧苍王杀了你家主子,从今往后,这极北雪域便是碧苍王的囊中物了,你们也都是他的属下。”

侍从听呆了,沈璃也听呆了。

侍从们呼天抢地的逃出屋去,沈璃拽了行止便问:“你这般说是要做什么!”

行止安抚的一笑,但闻外间传来震耳的钟声,响彻万里雪域。

“你快些将金娘子的‘尸身’的脖子掐着,待会儿有人来抢,你随便与他过上几招,然后让他将金娘子抢了去,接着咱俩就等着拿好东西回去就是。”

沈璃狐疑的照着行止的话做,一边还问着:“你怎么知道事态会按照你想的发展?”

行止一笑:“谁没作过那么一段时间。”

如行止所言,不消片刻,幕子淳疾步而来,但见沈璃正只手掐着金娘子的脖子,他像疯了一样攻上前来,一时竟逼得沈璃认真挡了两招方才不至于被他伤到,一个凡人修仙者能做到这个地步,大概是拼命了吧……

由着幕子淳将金娘子抱走,沈璃听着外面那浑厚的钟声,问道:“你有想过……咱们要怎么善后么?”

“善后?”行止打了个哈欠,“那是咱们该管的事么?”

尾声

金娘子与幕子淳的大婚如期举行,行止送了金娘子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石头,美其名曰天外天残留的星辰碎屑,金娘子反赠与行止一块玉佩。

金娘子的这场婚礼办得排场,沈璃看着金娘子脸上甜蜜的笑亦笑得极为开心。

在回去的路上,行止难得沉默了许久,斟酌着开口问道:“你想要一场婚礼么?”

“哎?”沈璃呆住。

“细思起来,我们好似还没办过这样的婚礼,以前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必要,但这几日观礼后,我忽然觉得,将自己伴侣的身份昭告天下,或许是件不错的事。”

沈璃继续呆住。

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阿璃,你嫁给我吧。我给你一个十万天神同祝的婚礼。”

沈璃一琢磨:“也好,不过得尽快,不然肚子大起来,穿礼服会不好看。”

“……”

“真难得啊,能看见行止神君这般呆怔的模样。”

“呵……”行止难以自抑的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轻轻贴在沈璃的肚子上,微微躬身,蹭着沈璃的耳朵,一声喟叹,“夫复何求……”

凤凰于飞,龙凤呈祥:到底谁才是凤的“官配”?


“凤凰于飞”,语出诗经,所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本义指凤凰高飞,百鸟慕而随之,后化为夫妻和好恩爱、吉瑞祥和之兆,中国之一部词典——《尔雅》“释鸟”篇曾说:“鶠凤,其雌皇。”注云“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五采色,高六尺许”,后人惯用此典:


《左传·庄公二十二年》中曾有一则记载:“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司马相如在《凤求凰》中直抒胸臆:“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李白在《早夏于将军叔宅与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中亦曾言及:“前许州司马宋公,蕴冰清之姿,重傅侯玉润之德,妻以其子。凤凰于飞,潘杨之好,斯为睦矣”,可见源远流长。


▲商 玉凤 故宫博物院藏


说起凤图腾的起源,要溯至距今7800年以前的高庙文化时期,高庙遗址位于湖南省怀化市原黔阳县,遗址中出土的一件夹砂褐红陶罐,其上绘有“凤鸟载日”图像,之后的河姆渡文化也相继在先民遗物中发现了 “双凤负日”与 “双凤朝阳”图像。


据学者考证,凤凰的出现,与先民的自然崇拜、生殖崇拜、鸟祖信仰、权力与社会秩序的构建等方方面面思想萌态有关。可以说,凤凰是在远古鸟图腾的基础上融合多个不同氏族所崇拜的自然物特征后、集大成之美而成的。凤、凰合一,雄为凤、雌为凰,其本身便以表达了先民阴阳调和、合和祥瑞的原始心理。


▲商 青玉凤纹残件 故宫博物院藏


既然如此,又如何出现了龙凤之说呢?


龙亦出自于我们的文化基因。在距今 6800 年的陕西宝鸡北首岭仰韶文化遗址上曾出现了鱼啄龙尾的原龙纹,被考古界认为是后世龙纹的雏形。而早期龙文物中比较具代表性的,是距今5000的红山文化出土的玉龙。


▲新石器 红山文化 玉龙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有趣的是,与凤凰一样,龙本身也是雌雄兼有的,《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淮南子》:“夫蛟龙伏潜于川而卵剖于陵,其雄鸣上风,其雌鸣下风……”


然而龙与凤的合一,却也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最早出现的龙凤合一文物,是河南安阳商代妇好墓出土的龙凤纹玉雕;此外,洛阳出土的商周龙凤纹玉佩也都足以证明龙凤合一文化的深远。


▲商 白玉透雕龙纹佩 故宫博物院藏


龙被确定为是帝王专属,是在秦时。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载:“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裴骃《集解引》苏林曰:“祖,始也;龙,人君像;谓始皇也”;汉代后,龙凤图腾被皇家垄断。《汉书·宣帝纪》载“甘露元年夏四月,黄龙见新丰。三年诏曰:凤凰集新蔡,群鸟四面行列,皆向凤凰立,以万数”。


▲西汉 凸雕龙凤纹彩绘陶壶 故宫博物院藏


至唐,武则天登基称帝,认为男皇为龙、女皇即凤,唐高宗死后,武则天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把控朝政,把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自此龙为男性、凤代女性成为定式。及至明代,皇帝配龙纹、皇后配凤纹成为标配,龙与凤的夫妻关系就此稳固确定,这一观念逐被后世认同并在民间广泛流传开去。


▲《延禧宫略》剧照,乾隆帝与嫡皇后富察氏,很明显的龙凤配


该如何理解龙与凤、这两个生于神话的图腾的文化内核呢?我们不妨借学者拉法格的神话观且做一理解途径:


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话,也不是无谓的幻想物,它们不如说是人类思维的朴素和自发的形式之一。只有当我们猜中了这些神话对于原始人和他们在许多世纪以来丧失掉的那种意义的时候,我们才能理解人类的童年。


——凤与龙分别出自不同的文化起源,各有各的象征意义,它们在历史的发展中发生了多元化的释义并彼此融合。


▲清 雍正 成化款斗彩双凤穿花纹盖碗 故宫博物院藏

▲明万历 万历款青花龙凤纹碗 故宫博物院藏

▲清康熙 成化款斗彩龙凤纹盘 故宫博物院藏


深究其中含义,龙凤图腾上满是华夏民族文化因子的储存,是民族心理、文化传统、自然观念、历史意识、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的一条重要伏线,它们不应该消失于历史的深寂,而应该留在我们的观念意识中、陪伴在我们的生活里。


就此,观复博物馆特设计烧造【瓷林明赏·仿明成化斗彩团凤纹系列】茶具与【瓷林明赏·仿明成化青花龙纹系列】茶具,将传统的龙与凤,引至今人茶席上:



瓷林明赏

仿明成化斗彩团凤纹系列

凤是先民推举的“百鸟之王”,性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是华夏民族古老的美好象征之一。观复博物馆【仿明成化斗彩团凤纹系列】包含一盖碗、一盏,各以斗彩绘盛象,是吉祥丰盛之意▼



精选材质:仿古釉料、原矿胎土;匠心手造:手工拉坯、手工绘画、二次入窑,创制细节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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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明成化青花龙纹系列


“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与凤一样,生于东方神话传说中的龙,是文化的 *** 、祥瑞的鼎盛、权力的象征,以青花手绘之,气势蓬出



精选材质:仿古釉料、原矿胎土;匠心手造:手工拉坯、手绘青花,创制细节如下▼


观复博物馆此番造物,是送今人一件信物:


文化是先人的记忆,亦是今人财富,想要解其中妙处,首先要有一个通道、一件信物。品茶赏韵,对物思新——以物为凭,去与古人语、然后再会、再续、再重拾……

在“宅兹中国”看见活泼泼的夏商周

新华社北京8月19日电 8月19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在“宅兹中国”看见活泼泼的夏商周》的报道。

正在上海博物馆举行的“宅兹中国——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由河南省和上海市的文旅部门、博物机构联合举办,自开展以来火爆异常,市民观展的热情似乎要高过罕见的酷暑天气。

“宅兹中国”是一句青铜器铭文,出现在西周青铜器何尊中,意思是在“中国”这个地方建设宫殿、安下家来。夏商周三代的“中国”,就是今天的中原地区,这是华夏文明重要的发祥地,更是夏商周三代文明的核心区域。

中原地区考古遗址和文物古迹众多,很多器物的精美、宝贵程度,总是出人意料,令人惊叹。而其中,我以为,青铜器和玉器尤其能体现早期华夏文明的独特性和成熟度,在人类早期各大文明中独树一帜。此外,诸多陶器、木器、漆器、纺织品等,也都极具可观之处。

参观博物馆,大可不必怀着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心情,更不要将文物看作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器物。要知道,今天称作“文物”的东西,很多都是古人的生活或者休闲用具,与他们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体现着他们的审美与趣味。我们不妨带着与古人“神交”的心情,去观赏它们。在“宅兹中国”展览里,你能看到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一个活泼泼的夏商周,看到中国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

4000年前的家畜

夏“茫茫禹迹”是展览首厅,展厅正中赫然摆放着一颗“猪头”!它的正式名称,叫“猪首形陶器盖”。这是夏代早期(公元前21世纪—前18世纪)的文物,高18厘米、口径23厘米,2000年出土于河南新密新砦遗址。粗粗估算,距今大约4000年。

这颗“猪头”,可以用惟妙惟肖来形容:首先,它的大小尺寸,与真的猪头几乎无异;其次,它是灰陶制品,表面黝黑,颜色与一头黑猪无异;再者,它的样子,不论是眼睛、耳朵,还是鼻子、嘴巴,都高度写实。这是一个胖胖的猪头,显示着它的“养尊处优”;猪嘴朝天,似在吼叫,有着一分桀骜不驯——也许,那时的猪驯化不久,还未丧失全部的野性?

这件文物不是玩具,而是一个陶器的盖子。陶器或许是用来盛放热饭热菜热汤的,盖子烫手怎么办?这一点,古人也想到了,他们把猪鬃部位“打造”成盖子的手柄。虽然这部分已经破损了,但我们仍能体会到 *** 者的巧思。

猪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家畜之一,中国人对猪是有感情的。猪的古称是“豕”,给“豕”一个屋顶,那就是“家”。

在涵盖夏商周三代、以周为主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我们也常能看到猪的身影。譬如,《豳风·七月》里讲到捕猎,“言私其豵,献豜于公”,“豵”是一岁左右的小野猪,“豜”则是三岁左右的大野猪。而《召南·驺虞》中写道,“彼茁者葭,壹发五豝”,“彼茁者蓬,壹发五豵”。用现代白话文“翻译”一下,大致是这样的:在那茂密的芦苇丛里,一举射中了五头母猪(豝);在那茂盛的蓬蒿丛里,一举射中了五头小猪(豵)——猎人(驺虞)呀你好厉害!

驯养动物,是人类文明特别是农业文明的重要标志。古代的中国人成功驯养了很多动物。《诗经·王风·君子于役》中写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这是多么温馨的田园牧歌!家畜之中,最为重要的,也许是被称为“三牲”的猪、牛、羊。“宅兹中国”大展里,牛羊的元素也很不少,光是玉牛,就有好几只:

——周“成周王城”展区里,有一只玉牛形调色器,为西周早期文物,藏于洛阳博物馆,它高3.5厘米、长11厘米、宽5厘米。这是一只卧着的水牛,四脚蜷曲,牛头硕大,眼神温和,神态很是闲适,好像在夏日树荫下的池塘里“泡澡”。牛背平整,上有四个孔洞。上海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介绍,在其中的一个小孔中发现了残留的朱砂红。由此判断,这是一个调色器。也许,墓葬的主人曾用它调色作画;又或许,他用它画过美人和美丽的花朵。

——周“封邦建国”展区里,也有一只玉牛,比那只调色器略小一些,形态颇为相似。这只玉牛通体就是一块青玉,玉质细腻,碧绿可爱。有意思的是,这只玉牛虽然是在东周时期虢国墓葬中出土的,但它其实是商代晚期的器物。也就是说,东周时期的人们,已经把它当作传承数百年的“文物”来珍藏了!

“豫”中有乾坤:河南有大象

说完大展中的家畜,来看看“野兽派”。

在商“大邑商都”展区里,可以看到一只商代晚期的白陶象尊,它高8.8厘米、长15.8厘米,由新乡市博物馆收藏。这是一只精巧的大象,鼻子高高卷起,好像吸水后在喷水玩耍;鼻子下面,有两根长长的剑齿,显得威风凛凛;四足粗壮,一副顶天立地的态势。大象全身布满纹饰,包括凤鸟纹、夔龙纹等。它的材质虽为白陶,但造型和纹饰深受同时期青铜器影响。据介绍,象尊是商周时期祭祀礼仪中使用的盛酒礼器之一。

看到象尊,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我想到的是:商周时期,黄河流域的中国人,跟大象很熟吗?那时候的河南,会有本土野生大象吗?因为现如今的中国,只有在最南边的云南一带,才有野生大象生存。去年,云南大象还来了一次全民瞩目的“一路象北”。

河南曾经有大象,这个可能性很大。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认为,历史上的黄河流域曾更加温暖湿润。甲骨文上多次记载过大象,包括王打猎大象;《诗经》中也多处提到竹子,例如《卫风·淇奥》中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更有意思的是,河南一带古称“豫”,这个字的本意就是人类手持竹矛捕猎大象。文物会说话,它们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地球气候的变化。

猛兽,是古人既恐惧又崇拜的对象。中国人最为熟悉的猛兽,应该就是老虎了。“宅兹中国”大展中,你可以发现不少老虎:

——商“大邑商都”展区里,有一只小而奇巧的骨虎,长5.2厘米、高2.2厘米、厚1.0厘米。别看这只老虎小,它来自大名鼎鼎的安阳小屯商妇好墓。妇好,是商王武丁的王后,据说还是一位女将军。妇好墓出土了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中就有许多栩栩如生的雕饰动物。

细观骨虎,大头、大耳朵、卷尾巴,四爪紧握,一副凶且可爱的样子。它由兽骨雕成,外观米黄色,质感温润如玉;身体上镶嵌了绿松石片,颜色搭配赏心悦目。说到绿松石,不得不提一句:此次大展的“镇馆之宝”——夏兽面纹青铜牌饰,表面就镶满了绿松石,加工精巧,丝丝入扣,历经数千年完好如初。

——周“四方翼翼”展区中,则有一只青玉老虎,长16.5厘米、高3.8厘米,洛阳博物馆藏。这块青玉本身就很特别,上半部分墨绿,下半部分浅翠,匠人巧妙地利用这种材质,让墨绿色从老虎的耳朵到臀部一线贯穿,好像一支将要离弦的利箭。你看它,咧开大嘴,利齿森森;蹲踞之姿,好像是在蓄势猛扑;尾巴卷曲,似在攒劲。

看到这只玉虎,我不禁联想到,西汉冠军侯霍去病墓前的伏虎石像,模样与这玉虎真是高度神似。而从年代上看,“霍去病虎”还是这只玉虎的后辈。

——在周“封邦建国”展区,还有一只罕见的漆木虎,为战国中期文物,高27厘米、长52.5厘米、宽24.1厘米,出土于河南南阳的楚国故都城阳城遗址。它采用整木原雕,先砍斫成型,然后精雕局部细节,通身涂黑漆。虎头 *** ,四肢伏地前伸,后肢和臀部翘起,好像马上就要跃起!它的腰部、头部、臀部都有方形空槽,应该是安放桌案等物件的插孔。

说这只漆木虎罕见,一是因为材质,漆器和木器容易腐朽,更加难以保存;二是因为它是楚文化的产物,与典型的中原文化风格迥异。春秋战国时期,地处长江中游的楚国国力强盛,势力范围一度逼近黄河流域,“春秋五霸”之一楚庄王甚至曾“问鼎中原”。由此,楚人将楚文化也带入中原,尤其是南阳等中原南部地区。楚文化绚丽夺目,华彩繁复,充满想象力,这在青铜器、漆器、丝织品等文物上都有充分体现。湖北省博物馆的曾侯乙编钟、湖南省博物馆的马王堆汉墓等,都是楚文化的精华。事实上,随着这只漆木虎一起参展、来自南阳地区的许多文物,都带着浓浓的“荆楚风韵”。

《诗经·大雅·韩奕》中如此描述一位大贵族的封地:“孔乐韩土,川泽訏訏,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水里有鱼,山中有鹿,有熊大熊二,有山猫老虎……而诗里有的,“宅兹中国”里也有。

有龙有凤,“神兽”宅兹

说完现实中的动物,我们来说说大展中的“神兽”——龙与凤。

我们先说龙。中华文化中的龙图腾起源很早,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各时期的遗址和文物中都有体现。“宅兹中国”大展里,很多青铜器的纹饰都是龙纹,器皿上攀附的动物也是龙。这其中,我发现了它——

周“封邦建国”展区里,有一座战国中期的镶嵌绿松石菱形纹青铜方鉴,高21.6厘米、口宽30.8厘米。鉴,其实就是水缸,平静的水面可以照出人影,所以古代有“镜鉴”一说。这座鉴大体是方形的,它的四壁,各有一条小龙。小龙的四爪抓握在青铜器的壁上,它伸长了颈子,好像在探头张望鉴内的水面,形象生动,憨态可掬。更为精巧的是,这四条小龙并非纯粹的装饰品,而是器皿的把手,便于人们抬举。

还有一件春秋晚期的镶嵌绿松石青铜神兽,它是龙首、虎颈、虎身、虎尾、龟足,你可以说它是神兽中的“四不像”。而就在它的龙头上,看似龙角的装置,其实是六条小龙;神兽的脊背上,站着一只小一号的神兽;小神兽的口中,又衔着一条蛇形龙……如此层叠繁复的装置,令有的观众感慨,古人真是将大把的时间,都花在无用而美好的事物上;又有观众说,这件神兽很有“洛可可”艺术那味儿了,但其实,西方“洛可可”艺术要几千年后才出现呢。

我更想介绍的一条“龙”,是一件玉器——周“封邦建国”展区内的蛇形玉佩。龙是很多动物的 *** 体,而其主体躯干部分,来源于蛇。十二生肖里,我们也总把蛇叫做小龙。这条小龙呈现圆弧形,身形相当圆润;它的体色介于“小白”与“小青”之间,温润透明;小龙口吐蛇信,身上有三行鳞纹,尾巴则向内卷曲。我想,也只有内心思无邪的人,才能潜心将一块璞玉琢磨成一条小龙,化寻常为神奇。

说完了龙,我们再说凤。首屈一指的,当属西周晚期的凤鸟纹方壶。方壶高47.8厘米,周身纹饰精美,最吸引人们目光的,是通身的凤鸟纹饰。壶身从颈部到腹部分为三层,每层四只凤鸟。这些凤鸟,头大,眼圆而大,喙勾形而大,更为突出的是凤冠,又长又大。它们不像华丽丽、怯生生的山鸡,更像“武德充沛”的鹰隼乃至鲲鹏!

除了这件凤鸟纹方壶,展览还展出了多个雕琢精美的玉凤。工作人员介绍,凤是周人的“吉祥物”。确实,《诗经·大雅·卷阿》中就写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一唱三叹,他们是有多么热爱凤凰啊。朝阳初升,凤凰于飞,如此景象,怎不令人神往!

看吧!玉熊、玉鹿、玉兔、玉蝉、玉燕、玉鹰、玉鹦鹉,鸭形陶壶、虎头牺尊、兽首司母辛觥、妇好鸮(猫头鹰)尊……文物从来不是“死”的,它们就活泼泼地在我们眼前。“宅兹中国”里,你可以看到中国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多样性,可以看见人类与万物生灵的共生之乐!

中国古建屋顶上的呆萌神兽,你知道多少?

来源:读特

通常我们在出去旅游看一些古式建筑或者是看古装剧的时候,总会看到屋顶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怪兽,这些小怪兽都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你们是否留意过,保存至今的很多中国传统古建,宫殿、徽州古宅、山西大宅等等的屋顶上都会看到很多“怪兽”,仙人、狮子、天马、龙、凤、牛、马、羊、豚、鸡、犬等等,简直就是怪兽乐园。

为什么古建房顶上要建造这些“怪兽” ?难道仅仅是为了美观?夺人眼球?

古建瓦分为琉璃瓦和黑活瓦(砖雕瓦)两种,琉璃瓦上的小跑之一个是仙人,后面依次是龙、凤、狮子。黑活瓦的小跑从前往后依次是仙人、狮子、天马、海马。仙人在小跑中单算人的一类,而兽只有三个。但一共四条垂脊上都有,这样就是12个。但是一般硬山式建筑可以只有前面的两条垂脊有兽,而后面的没有。所以就是六个兽。

五脊六兽排列

在古代时,律法森严,琉璃瓦多数为皇家使用,老百姓家只能用黑活瓦。中国建筑形式中,硬山式建筑可为老百姓用,悬山式一般是商业使用,庑殿式建筑为中国最至高无上的中国宫殿建筑形式,只有皇家理事的地方才能使用。

所以,五脊六兽所说的建筑形式是硬山式建筑。但老百姓家所用的建筑形式为卷棚式,不是起脊式的。一是起脊的建筑需要主人的身份和权利,二是造价高。所以一般老百姓家的建筑只有两条排山脊。所说的“五脊六兽式”的建筑要么是达官贵人用,要么就是家财万贯的人用。好比有人说你高兴的五脊六兽的,意思就是说你高兴得像达官贵人一样。

五脊:

五脊,指大脊(正脊)及四条垂脊。正脊两端有龙吻,又叫吞兽。四条垂脊排列着五个蹲兽。统称“五脊六兽”。这是镇脊之神兽:起吉祥、装饰美和保护建筑的三重功能。古建筑为木结构,以兽镇脊,避火消灾。于两坡瓦垅交汇点,以吞兽严密封固,防止雨水渗漏,既收装饰美,又收护脊之实效。龙吻张开巨口吞脊,民间传说,龙王的二子争夺王位,先吞下屋脊者称王。龙弟乘兄吞脊,拔剑刺兄于脊上,剑柄尚露在外面。

在四条垂脊上,排列着五个“蹲兽”,这就是明代杨慎说的“螭吻”。《升庵外集》说龙的九子:“二日螭吻,形似兽,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红楼梦》把它们写得“金辉兽面,彩换螭头”,用来形容大观园省亲正殿。五个蹲兽分别是:狻猊、斗牛、獬豸、凤、押鱼。民间把螭头俗化了,分别起了绰号叫作: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帮捣、顺风打(扯)旗、坐山观火。

宫殿式五脊六兽

从绰号就可以看出“兽头”是面貌狰狞、神头鬼脸。而只有凶恶才威严狞厉,才能行使镇物的使命。俗语抓住了“五脊六兽”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形象特征,用来形容人的难受的心态与情貌;这不是一般的难受,而是难受之极态。“五脊六兽”本是俗语,旧时童蒙读物《四言杂字》收录此句,就是明证。

“六兽”者,“六畜”也,牛、马、羊、豚、鸡、犬,城乡民宅,不敢张狂,一般只设六畜,但六畜说又与六兽说不同,六畜多为安详动物,绝不会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六兽”的六个兽头,就一个个全都是狰狞模样了,那神态都有点说不出口的难受地方,看着煞是可憎。

琉璃瓦五脊六兽

这些位于屋顶的陶瓷怪兽,皆神头鬼脸、面貌狰狞。当然,唯其凶恶威严,才能完成避邪镇物之使命。后来,“五脊六兽”就被民间俗语采用,突出“六兽”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形象特征,用来形容人的各种各样难受的心态与情貌。

(龙)鸱吻:龙之子,喜欢四处眺望,因此在檐角的前面。

凤:象征尊贵、有圣德之人。据《史记·日者列传》:“凤凰不与燕雀为群。”凤是吉瑞的象征,亦是皇后的代称。

狮子:代表勇猛、威严。《传灯录》记载:“狮子吼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狮子作吼,群兽慑伏。”

天马:即神马,忠勇之兽,追风逐日,逢凶化吉。

海马:象征着威德通天入海,畅达四方。

狻猊:古书记载是与狮子同类的猛兽,也有说为龙的九子之一。传说能食虎豹,有率从百兽之意。

狎鱼:是海中异兽,传说和狻猊都是兴云作雨、灭火防灾的神。

獬豸:古代传说中的猛兽,与狮子类同。《异物志》中说“东北荒中有兽,名獬豸”。传说能辨别是非曲直,独角,又有神羊之称,是勇猛、公正的象征。

斗牛:传说中是一种虬龙,据《宸垣识略》载:“西内海子中有斗牛……遇阴雨作云雾,常蜿蜒道路旁及金鳌玉栋坊之上。”传说是一种兴云作雨、镇火防灾的吉祥物。

行什:一种带翅膀、猴面孔的人像。

民间有这样的顺口溜便于记忆:“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

当然,这些不同的怪兽会根据不同的房屋主人身份去应用,并不是普通老百姓,普通建筑可以随便应用。

为响应中央号召,工业和信息化部工业文化发展中心为促进行业发展,牵头成立了【国家工艺美术平台】敬请关注,获取更多行业信息……

(原标题《中国古建屋顶上的呆萌神兽,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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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金影后”这次栽得狠了点,但仙侠剧不该“穷途末路”

周冬雨和许凯的《千古玦尘》大家看了么?


这IP在仙侠小说里还算蛮叫得响的,淑芬基础不错。不过再好的作品影视化起来都难免掉坑里,比如……


而作为一部S+评级的大 *** ,鹅厂给《千古玦尘》肯定是下了血本了。别的不说,把三金影后周冬雨拉来演仙侠剧女主,这么跨次元的尝试,没足够的诚(片)意(酬)肯定是成不了事的。


但收视率不好看,这也是甩脸上的事实。


目前豆瓣还没开分,但前置位的几个短评也多少代表了点儿民意吧。


而且宣发也很闹心,这么多天了都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热搜,唯一高位的还是个看着就让人跨剧生气的词条。


从各方面表现来看,如果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这剧多半就……扑了。


本着不剧透的原则,咱在尽量少涉及到剧情的前提下,聊聊这剧。


先说选角。这条很好概括,三个字:不合适。


很多人甩锅周冬雨,觉得这个大女主戏找小黄鸭来演,她的演技扛不起颜值的短板缺陷。言外之意是周冬雨不是大美人喽?但原著里也没强调上古有多美吧!


但,咱好歹演的是仙侠剧,讲的是神仙的事儿。不要求你真的喝风饮露,辟谷以自清,好歹别鼻子眼睛乱飞行么?就算是灵力被封的神,那也是神啊!


上古的外貌可以普通,但是气质这块儿必须拿捏得死死的。按照周冬雨目前的表现和预告片里后期的形象来看……多少还差点意思。


许凯就更一言难尽了。白玦,那也是上古界四大真神之一啊!仙气飘飘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要求?但看他这体格子和脸盘子,怎么觉得飞起来都费劲呢?


再说演技,周冬雨先不提,许凯真的是一张万能扑克脸,老冰块人设倒是立住了,但如果一个表情演到底,找个机器人来演它不香么?片方不仅能省一笔片酬,还能把脸捏窄点。


发现误会他人求原谅的时候,不但不能从眼神里读出任何情绪,反倒让人想关心一下这位神君是否身患眼疾,目不视物?


行吧,演技不行气质来凑,气质不行颜值来顶,但是凯啊!你的颜值怎么能崩得如此让人措手不及呢?平时胡吃海塞不要紧,咱进组前能减减肥么?


刘学义这位万年男二在这部剧里多少吃了扮相的亏(也可能是年纪大了,脸上胶原蛋白流失太多了),但颜值和演技碾压许凯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演的天启,又是一个为爱情跟三界杠上了的疯批美人。这边建议天启和柏麟帝君掰头一下,一战定乾坤,别为了你们几个神仙的倒霉爱情故事折腾俺们芸芸众生了。


对,说来说去就是几个神仙谈恋爱的事儿。什么拯救世界啊都是假的,你爱我爱她爱他爱她才是永恒的。别管世界观的设定多新奇,也别管剧方花多少钱去打造一个“神界”,观众倒是想去想象一个不同于人间的神界了,但编剧不允许啊!


女主出场就是陪闺蜜去求姻缘你敢信??


真恨不得拿大喇叭全天宫循环广播:“三界快完蛋了,都麻溜儿去想辙啊!”


一个个都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了,怎么连静心咒都不会,小小一个身体接触就能动凡俗男女情爱心,撒的还都是一股工业糖精味儿的狗粮。


不是说神仙不能有人性,但技术层面来讲,毕竟也算两个“物种”了,就算做做样子,也好歹体现一下两个人和仙(神)两个“物种”的差异吧?


拿古希腊神话举例子,从永远管不住下半身的宙斯到高贵却善妒的赫拉,从智慧无双但冷血无情的雅典娜,到善战却嗜血的阿瑞斯,神,从来都不是完美的,他们有人性的弱点,甚至这些弱点还被放大了。


但他们永远是高贵的,令人敬畏的,放咱们东方来讲,就是受得起人间一束香火的。


反观《千古玦尘》里的上古,连最起码的教养都没有,别说做神了,做人都不招人待见,整个儿一欠抽的熊孩子。


虽然他们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是天地众生,但你们连真实的烟火人间都没感受过,剧里提都没提人界的事。


一想到千亿万亿的生灵都要靠这么一群人来庇佑,真的只想说: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话说,《千古玦尘》这剧当时选周冬雨作女主,真是一步险棋:演仙侠剧,她的演技优点和外形缺点同样突出,只看最后呈现的效果和观众的买账情况了。


关于形象这点,周冬雨倒是对自己有比较清醒的认识:她不适合古装美女形象。


其实不仅是美女,她根本就不适合古装戏。抛开颜值不论,每个演员都有自己身上独特的气质。如果演的角色和自身气质恰好相符,那基本属于本色出演,难度不大;但要是想演和自己气质不符、甚至完全相反的角色,就需要强大的演技做支撑了。


周冬雨的气质,跟古典美是完全不搭边的。诚然在静态的时候,她的五官柔和清丽,可一旦动起来,她本人骨子里的现代感就暴露了。


当年她被张艺谋慧眼挑中,演《山楂树之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只能演那种怯生生、小家碧玉的形象。


后来到《心花路放》里,演一个十八线小县城小太妹的时候,好多人都夸她演技爆表,能突破原有戏路不简单。


其实刚好反了吧?小太妹才是她的本色出演,反倒是当年演静秋的时候,被国师 *** 得把骨子里那点烟火气的东西都压得严严实实,才是能耐。


周冬雨的演技没得黑,“三金影后”的头衔就够粉丝吹一辈子了。但是仔细想想,她拿到“三金”的角色,好像也很类似,都是“有故事的边缘少女”。


一旦离了这个人设舒适区呢?


她偏幼态的长相和身材限定了一些角色的选择,但她自己似乎也并不确定,走出舒适区之后,她的演技到底能不能打。


也许《千古玦尘》也是她走出舒适圈的一次尝试,只是目前来看,这个尝试并不成功。


周冬雨不是当初的静秋了,她在世俗里呆得太久了。


成就她“三金影后”的《七月与安生》和《少年的你》,导演都是曾国祥(曾志伟的儿子),而她……也许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众所周知,一个在“世俗化”的路上走得太远的人,扮起古装来多少都会出戏的。古装、武侠、仙侠,总归是我们想象出的世界,不仅是对现实世界里缺失的真善美的补偿,更是对“那时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古典价值观的集体怀念。


而一旦演员本身在世俗里被磨去了天真,气质变了,那即使再好的服化道都救不回来了。


虽然目前观感不佳,槽点拉满,但还是希望这部剧能后期翻盘。这部S+的大 *** 如果真栽了,赔的不仅仅是鹅的钱,周冬雨的名声,更是后期资本对仙侠剧的信心。


仙侠剧,和二十年前的武侠小说一样,都是中国人精神文化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些不再适合当今社会生存法则、却纯洁美好的价值观,也许只能通过这样的形式,来进行记忆传承了。


而价值观,如同人生一样,不能仅仅包括爱情。从这个角度说,当初的《香蜜》格局虽然有神仙选角,但格局总归是小了:轰轰烈烈的天魔大战,最后就为了一场三角恋?


相比之下,我倒更欣赏《宸汐缘》里对神界和神仙的刻画。


首先,它承认了“神”和“人”的区别:相比于人,神大多偏执;但若没有这份执念,也无法修行得道成仙,合情合理。


而男主九宸与女主灵汐的爱情,也不仅仅是男女情爱,他们的选择更像是个哲学命题:灵汐出生时所沾染的魔气可以唤醒魔尊,一旦魔尊唤醒,就要死更多生灵——杀一人可保三界平安,杀,还是不杀?


九宸选的是不杀。不仅仅因为爱情,更因为师尊给他灌输的“杀一人而救苍生”的价值观,他始终“不悟”,便选择寻自己的道,“立命于因果”。


你以为九宸是霸道总裁么?不,他深知自己生而为神,且受凡人香火,便要承担自己的责任,所以他即使要遵自己的道,也不能打破天规——规矩,并不仅仅是束缚人的条条框框,更多时候,是维持更大格局上的平衡。


即使是法力无边的战神,他也不能破坏规则,或决定他人生死,他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所以他决定“挖心换鼎,以命换命”。


而这种对规则的尊重、对自己生而为神的责任的看重,是贯穿全剧的。历劫后继承山灵国主的灵汐,想嫁给九宸,也不是说嫁就嫁,她必须要找到合适的继承者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


而九宸好不容易把媳妇盼回来了,危机又来了。天界和人界一样,也分高位低位,三六九等,但天界信奉的是:地位越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处高位,往往意味着要首当其冲地牺牲。


而牺牲的不仅仅是生命,更可能是千辛万苦才求得的幸福。


九宸是自己选择牺牲的,并不像《千古玦尘》里,“天命”提前规定好,上神必须牺牲。主动牺牲和被点名摁头牺牲,到底不一样。


而“牺牲”的概念,不仅仅在仙侠剧里,更存在于千百年来我们追求的某种价值观中。


为帝王者,不仅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更要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觉悟;为官者,便以“文死谏,武死战”为宿命;不事农桑的士大夫,受平民供养,便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否则,又凭什么身处高位?


当然,资本当爹的时代,不可能把个好好的娱乐电视剧搞得跟有声教科书似的。


“嗑CP”当然是最快的出圈方式,但如果只追求“嗑拉了”的效果,又何必非得选择仙侠剧呢?流量明星的片酬、服化道、特效,哪个不烧钱。


大概也是因为太烧钱了,资方流水的银子砸进去,一步没看准就血本无归,现在立项的仙侠剧已经越来越少了。


缺少好剧本的加持,观众也对仙侠剧慢慢审美疲劳:来来 *** 都是三生三世,十生十世,四海八荒,六界四宇,仙魔鬼妖们各种排列组合地谈恋爱,看多了也没劲。


“没味儿”的仙侠剧,看多了不仅味同嚼蜡,说不定还有反作用:凭什么主角一个个都非凤即龙?弄只狐狸都了不起了。小耗子大螃蟹什么的就别指望成仙了,最多成精。


这事儿细一咂摸,多绝望:天界都阶级固化了,不是上古神族、生而为神的,都趁早躺平吧。


说到底,仙侠和武侠一样,是个梦,也许总有醒来的一天。现在的市场对金庸古龙IP的改编热情已经不大了,即使再有优秀的武侠剧诞生,也都只在小范围里有水花,再无法重现当年万人空巷的气象。


我们不知道,将来是否还会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继续看仙侠剧,毕竟这不仅仅是观众的选择,也是资本的选择。


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把这个梦,再做久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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